他说了半天,见郗超不搭理他,自己觉得无趣,大哥整天对着栏杆之外,冷风满袖,总让人觉得不快活。
那种感觉就好像——他想要看天上的明月,可是却不敢去求,自然而然的,求而不得的不快活。
正文变故陡生
作者:王平子更新时间:2012-04-2913:56
永和十二年,桓温于江陵起兵,并请徐、豫两州派兵协助北伐。
徐,兖二州,乃高平郗氏势力所在。豫州,又有陈郡谢氏苦心经营。
升平二年加郗昙为北中郎将、都督徐兖青幽扬州之晋陵诸军事、兼任徐兖二州刺史、假
节,镇守下邳。
“人老了,就觉得这日子过得飞快,那年让阿茂在王家过年,你婶母还跟我抱怨家中缺了一个人,不得团圆。如今,这都两年过去了,倒像是昨日。”郗昙手指在白玉棋子上反复摩挲,悠悠道。
对面青衣旧裳的青年脸色濯濯如雪雕,一双沾染水意的凤眸之下,两颊微凹,两年时光逝去,郗超面容清减许多,却多了一抹似有若无弟弟刚意。
他并不接郗昙的话头,见郗昙手中白子终于落了棋枰,反倒看着棋局,笑道:“叔父这子落在这里,倒是急躁了些。我是只守不攻,叔父只攻不守,如今这枚冲入黑子之间的白子,真真是孤军奋战啊。”
郗昙一笑,他本来眉宇之间分明有愁思,如今倒向放开了,一片澄明。“孤军奋战,也总比失了先机要好。”
郗超面色微沉,片刻之后,落下一子,“既然孤军奋战,成了弃子,也是情理之中。”
郗昙闻言抬眼,“你的棋路一直周正缓和,怎么这一手如此凌厉?”
郗超手捏棋子,黑白分明。“叔父,你也知道,我下棋,只守不攻。可是你要攻到我的黑子中了,伤了我的守势,我又焉能放任你的破绽?”
他目光锐利,意有所指。
郗昙也正色道:“虽然大家心照不宣,自你叔父之后,徐州,兖州是我郗家的势力,我们郗家父子兄弟三人,也总有一个在京口坐镇。长史也好,抚军也好,参军也罢。终究没在明面上站在风口浪尖。”他叹了口气,从郗鉴之后,凡是主掌京口的人,哪一个有好下场。郗家在京口势力深厚是其一,不管司马氏的皇亲国戚,还是其他世家大族,不愿意看见别人在京口坐稳了位置是其二。
郗超接着道:“想要徐、兖州的人想必也知道我郗家根基之深,索性郗中取帅。桓温此刻未必想要我郗家兵权,倒是陈郡谢氏,有了豫州还不够,那些个伎俩,谢万此人孤高自诩,不足为患。倒是谢安石,城府之深,实不可测。谢万石如今领了豫州刺史,身后定有谢安石筹谋,叔父定要仔细提防。”
恭谨的抠门声响,郗超的书童雪松隔着门说:“世子,二郎君,家主吩咐你们到书房叙谈。”
两人一同顺着走廊向郗愔的书房走去,郗超侧首低声问雪松:“不知阿父所为何事?”
雪松敛容答:“似是今晨接到封书信,家主沉思良久,方叫两位前去商议。”
雪松声音虽低,还是随风飘入郗昙耳中,他和郗超商定之后,心中一轻,脸上笑容颇为爽朗,“也不知道什么事能让大哥这样操心。这几年我看他倒是仗着有你,自己逍遥的很。”
两人方在书房站定,郗愔从案上取下一封书信,并上一幅书卷,递到两人面前。
郗昙去过书卷一看,方叹道:“这不是逸少当年会稽兰亭曲水流觞时写的那副好字?怎么送给大哥了?”
他转头看郗超,只见他玉色的皮肤雪水洗过一样,苍白到几乎透明,秀眉微蹙,良久,方笑道:“王家未免太急了,阿茂今年还不到十三,就想要着要订亲?”
郗昙接过书信一看,果然言辞恳切,不仅历数王家高祖以下五代职官履历,又夸儿子献之“少有清誉,善隶书,咄咄逼人”,再赞郗女“淑质直亮,确懿纯美”。
淑质直亮,确懿纯美,郗昙暗叹,这怎么也不像是他当男孩养大的阿茂啊,看来逸少真是急于定下这门亲事,怪不得最近琅琊王氏的几个少郎君与郗家来往频繁,郗璇和崔氏在一起也常常一絮叨就是半天,原来打得竟是这个主意。
果然是老了,郗昙苦笑,原来阿茂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把儿子阿乞送到军营历练一点头不心疼,怎么到了嫁女儿的时候,却是恨不能把官奴那个小子拒之门外?
怪不得阿超这孩子平时一副深沉如水容雅端方的样子,会这样失态,阿茂不一样是在他身边长大的么?郗昙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使劲儿拍了拍郗超的肩膀,后者被他猛地一拍,却好像受了极大的震动,不受控制退后了一步。
郗昙赶紧扶住侄子向后栽倒的身体,郗愔也急忙从案后站起来。
是错觉吗?为何他这个在军营中历练多年,身长七尺的侄儿竟然轻成这样,青衣旧裳,温绵细致的触感,领口延伸出的白皙纤细脖颈,竟然消瘦至此!
是什么时候,这个他印象中盛德绝伦,江左独步的侄儿竟然悄悄的,人已憔悴,身已不胜衣?
郗超一惊,旋即勉励站直身体,不动声色从郗昙身边退开,依旧是挺立如修竹,温文如玉,尔雅若兰的神态身姿。
郗愔担忧问道:“嘉宾,你的身体如何?怎生消瘦了如此之多?”他竟然好像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孩儿身体似乎并不是一直健康的。
郗超摆摆手,“无妨,劳阿父和叔父担忧了,我只是近几日就寝晚了,一时有些眩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