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阿姊?你们偷喝酒,怎么不通知我?”
王徽之眼中染上薄醉,“官奴,你来了。”
“五哥,阿母让你今晚去她那里一趟。”郗璇嘱咐他的,总算没有因为怒气而遗忘。
王徽之晃晃悠悠起身,“我这就去,郗妹妹略有小醉,官奴多多照看。”
王徽之起身之食,郗道茂就起身欲送,只是她今日喝得远比王徽之要多,此刻头脑微微眩晕,倒是没站稳。
王献之赶紧上前一步,扶起她将倒的身子。
“官奴?你怎么来了?”她费力看了一眼,方看清那双熟悉的晶莹黑眸。
“阿姊,我来探望你。”王献之哑声。
此刻,她有几分不清醒,摇了摇脑袋,手伸进怀里,好不容易掏出一块手巾,“六岁的时候就欠你,竟然欠了你这么多年。绣的不好,嫌弃的话我让桃根桃实来绣。”
手巾是带着暖意的黄,刺绣色彩鲜明,一朵荷花,虽说不上好,但到底能看出来荷花的样子。
看着她迷迷糊糊叫出自己名字的样子,忽然生不起来气了。
小心翼翼的收到胸口,“阿姊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会嫌弃?珍惜还来不及。”
所谓礼尚往来,他每次送什么物件给阿姊,阿姊也会准备好匹配的礼物送回来,唯有这一次,虽然只是一条手巾,然而她亲手所制,其中滋味,自然不同。
郗道茂本来就已经浅醉,王献之此番进入内室未曾关门,几阵暖风,吹得她更醉。
困意,开始席卷她。
模模糊糊间好像捞到一个枕头,她一直不喜欢王家的玉枕,脑袋脖子都不舒服,她不好跟姑母说,好想念这样松松软软的枕头……
王献之的心砰砰的跳,她好像抱住枕头一样抱住他僵硬的身体,寻到了以舒服的位置枕到他的胸膛上。
她黑珍珠一样乌黑亮泽的头发贴在他宽大的袍袖上,映着他袖口细致繁复的月白色莲花纹饰,柔得像一汪水,轻飘飘像朵云,他伸出手,她微微动了一下,他忽然不敢向前一寸,生怕这一动那一汪水就要流走,那一抹云就要飘飞。她的脸,却是近在咫尺的娇艳,长长的睫毛下是玫瑰色的艳影,最末的那根睫毛格外卷翘,像一把细小的钩子,让他觉得心口痒痒的。
他一动不动的向下看去,可以看见她睫毛根部微微的,几乎让人怜惜的颤动,或许是阳光吧,在那多一根太过浓密少一根又不够妩媚的两把小扇子一样的睫毛上精心的描上一层金黄,牵着他的目光,一笔又一笔的画上流金的色彩。他工于丹青,可是他从来没能调出这样的颜色。她从来不喜欢胭脂水粉,更别说贴花黄了。她的脸上泛着珍珠那样并不炫目的润泽,她身上也从来都没有浓郁的熏香,而是那宜人的糕点甜香,浓浓的桂花酒香和她不曾褪去的奶香,樱桃样的小嘴,让他联想到每年最早的樱桃,酸酸甜甜的,口水都要流出来。
前一刻,他还在暗暗埋怨五哥,不为她的名声着想。此时此刻,他明明知道自己应该叫外面的婢女进来服侍她洗漱就寝告辞离去,明明知道自己应该放开紧紧拥住她的手,可是此时此刻他却情难自禁地轻抚着她的脸颊,然后划过她的额,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停留在那甜美的唇上,流连难离。
情难自禁,是的,难以自拔。
他指间抚摸下的那张红艳的小脸不自觉的动了动,甚至蹭了蹭他的胸膛。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抬眸闪了一下水光潋滟的凤眸。
他的指,还停留在她的唇上。
他一阵紧张得心如擂鼓,一张美如晨曦的脸,顿时涨成猪肝色。
骄傲无比的他,难堪到就像六岁看樗蒲时被地位低下的寒族门客轻视,就好像作奸犯科被人赃并获。
那一边郗璇房内,王徽之梳洗过后,哪还有一丝醉容?
郗璇问:“若是阿母有意与郗家结亲,你是否愿意?”
心头狂跳,王徽之一顿,唇色越发的白,“阿母说的是郗道茂?”
郗璇笑得和煦如春阳,“本来我是属意将谢家道韫娘子配给你的,但是谢安石最终选中的却是你二哥叔平。如今她已经是你二嫂了,原本就是郎无情,妾无意。陈年旧事,不提也罢。本来,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阿茂是我侄女,我把她当女儿看待,自然不希望她在王家受委屈。若是与她结亲,你是否能够照顾好她?”
王徽之苦笑。
犹记得官奴六岁生辰,阿父赠予官奴鼠须笔一只,后来因为书童不慎,损坏了笔毫,无法书写。
官奴气的脸色发青,重重责罚了那书童,深以为憾。后来阿父重金寻到了雕以黄金,饰以和璧,尖、齐、圆、健四德完备之笔,嘉奖官奴勤奋用功。官奴极为爱惜,却不见得他使用。
他问:“官奴,阿父赠予你之笔,为何不见你使用?”
小小的孩童,还不能称之为俊,但是一双熠熠生辉的杏子形的黑眼睛像天地间至美的两块宝石,“阿父给的东西,我一定会好好爱惜。可是真正喜爱的,是无法替代的。”
在旁人看来,那只华丽之极的笔与阿父初赠的鼠须笔相比,高下立判,在官奴眼中,前者再华丽,也只是需要爱惜却并不会放在心上的一件摆设,后者却是不可替代的喜爱之物。
他这才发现,官奴这个孩子,原来是一个很痴绝很执拗的人
阿母这是在教唆他,去把官奴的喜爱之物据为己有啊。
他沉吟道:“阿母,与表妹年龄匹配者,兄弟之中,不止我一人。我性情不羁,怕是照顾不好郗家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