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头,那样眉山目水淡淡的宠溺的温柔目光,一下子就能照亮左右的惶恐晦暗。
她被用厚厚的松软舒适的被子包成一个舒适的茧,一双用力的手臂隔着厚厚的温暖抱紧他的身体。
那熟悉的声音子她耳边说,“玥玥,快好起来。”
他好像能觉察她的不安,慢慢的像阿母哄阿乞那样轻轻摇晃她,细声的哄。
“玥玥,乖。”
他一下一下的摇晃,过了好久,阿茂终于感觉到那种昏昏沉沉欲睡却无法沉睡的头痛慢慢剥离她的身体。
一个清凉的吻,落在她的额头。
心里躁动的火,好像被清凉甘甜的水滋润。
他向她笑,乳白色的干净整齐有淡淡润泽的牙齿,他身上杜若的兰芷的和他的体香混合在一起,她记忆中最独特的味道,在这片气息氤氲中她终于终于甜甜的睡过去。
郗道茂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分不清白昼还是黑夜,等到意识澄明,她伸手抹掉额上的热汗,只见烛光之中,阅读公文的那人侧脸秀雅如画,即使烛火橙红,依旧是眉染青山,眼透碧水的清俊。
一直透着淡淡凉意的手覆上她的额头,郗超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欣喜,“玥玥,你终于醒了,有没有好一点?”
郗道茂张张嘴,发现喉咙很干,说不出话来。郗超心领神会,倒了一杯水递到她嘴边,郗道茂伸出舌尖尝试,不冷也不烫,温度刚刚好。
果然,阿兄才是最懂得她寒暖的那个人,他在,她从能安心睡着,摆脱疾病的纠缠。
郗超摸摸她额头,再摸摸自己,吐出一口气,“你可知道,疾医说若是今晚再不退烧,以后会落下病根。谢天谢地,你终于发汗退烧了。”
阿茂眼眶酸酸热热的,她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见过郗超淡定从容无悲无喜的样子,即使是微笑的时候,也从来都不会咧开嘴角,眉眼飞扬。一直以来,温文如玉,尔雅若兰,举止仪态,成竹在胸的从容,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她像阿乞那么大的孩子一样,方寸大乱,满心欢喜,喜怒形于色。
郗超看着她,凤眸中全是心疼,“竟然瘦成这样子,现在有没有精神吃一点东西?”
郗道茂这才想起这几天都没有好后进食,风寒刚一好转,肚子就开始饿了,她皱鼻子,“你陪我一起吃。”
桃叶一听她要进食,赶紧送进来清粥小菜。郗道茂乐得郗超一口一口喂她,小孩子果然不会装病,眼睛亮晶晶的,郗超放下碗时显然还没吃够的样子。
“玥玥,你多日未曾好好进食,身体积弱,不可一下子吃太多。”
郗道茂吃完东西了,很有精神,缠着吸筹给她念书,两个人轻言细语说了一会儿历史典故和道理,阿茂遇到了一个词,不解的问,“什么是惑溺?”
“惑溺就是沉迷不悟。”
“沉迷?什么是沉迷?被焚香把自己熏迷糊了么?那还真傻!”
“不是。沉迷而无所自制,就是惑溺。男子沉迷于女色不能自拔,女子沉迷于男色至于偷情,夫妇惑于情爱不顾身体,妇人沉溺情爱而害人,沉迷不悟。”
地龙烧得很热,郗超温文如玉的脸上浮现出一层薄汗,让他看起来像一朵不染淤泥的白莲花,纤细绝美的花瓣上清露点点,晶莹如水晶。
他衣袍间的芬芳如萦如绕地氤氲开来,如风似雾。
像杜若,又依稀是兰桂的芬芳。
清且香,阿茂却觉得舒服得眼皮都睁不开了。
“傻玥玥,睡吧。”他帮她仔细地掖好被角,理顺她压在身下的乱发。
他的玥玥昏昏沉沉地睡成一只小乳猪,他看着她的脸,像一只汁液甜美芬芳可口的果子。
“其实,王安丰妇长卿安丰,安丰听之任之。情爱不受礼法束缚,虽然情深动人,仍是惑溺。”他喃喃,“不受礼法约束,无论情深几许,仍是惑溺。惑溺。”
他开门,步入园中。
她没有音讯,他不放心,自己脱不开身,就让雪松前来问候,雪松知他担心,知道玥玥生病就赶紧赶回来。当时他正字林公处论佛理,不顾礼数,便披星戴月往回赶。
临走时,林公淡然睿智的眼神,给他讲的故事一直字脑中回旋。
我一直都喜爱山间的小鹤,品性高洁而玲珑可爱,惹人怜惜。后来我救了两只受伤的小鹤,把它们一点一点治好,治好了却起了挽留之心,不舍得它们离我而去,方才剪了它们的翅膀,奢求它们再陪我一阵子。然而,我自己看着它们挥舞翅膀无法腾飞的样子,终究不忍,最终等它们翅膀再次长后就放手叫它们离去了。
现在,我也还未曾忘记这两只小鹤,但我已经放下了。嘉宾,你心头盘踞的小鹤呢?
郗超苦笑,所谓惑溺,就是明知迷途,却无法知返。明知道自己要泥足深陷,却没有办法抽身而退。
青衣旧裳,月光溶溶地漫上衣衫,眉染青山,眼透碧水的少年,卸下了骄傲。影子一点一点的淡,一寸一寸的忧伤。
第二日,郗道茂刚起来,要寻郗超,那人已经穿戴好衣裳,带了纱帽。
“阿兄,你怎么来了一晚上就要回去?”
郗超温和一笑,“阿兄本来就有好多事务要处理,如今已是耽误了几日。”
他的眉宇间淡淡疲倦,阿茂心里发酸,“那里还来干什么?”
“我的玥玥生病了,我怎么能放心?”
阿茂忽然觉得心里什么生气失望怨怼的情绪都没有了。
人人都对他有期盼,人人都认为他该有一等一的文采风流,仿佛他本来就该是这样。做对了没有人觉得他付出了很多,做错了就全是他的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