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太懂了,老八弟控的性子冒头了,对着弟弟千般好万般忍,自己万般不适难过也要撑着安抚他人。
说得难听就是邀买人心借病博取同情,说得难听就是讨好别人成了习惯。这和他自己骨子里不与人相亲异曲同工,都是不确定、不敢信。
于是胤禛开口打断二人:“十四,你八哥说话累,横竖你也会留几日,不急在这一时。”
胤祯固执问胤禩:“八哥说要歇着,我就走。”
胤禛的手都不用捅胤禩,胤禩就自己开口:“十四你头发上还挂着灰泥,不如明日再叙?”
胤祯用哀怨的眼神看了八哥好几眼,也没能得转寰的余地,不甘心又问:“那……四哥不是也一路风尘?”
胤禛目光正直道:“我不放心你八哥,留下问问刘瑾。不如先让奴才带了你去梳洗歇息。”
胤祯不懂了,只能想八哥鸟一样重复问:“八哥?”你不赶赶四哥?
胤禩心虚极了,他只能顾左右而言他:“药怕是快凉了,劳烦四哥端来我喝。”
胤禛立即心神领会:“凉药你不能喝。”他转头诚挚看着亲弟弟:“十四,你出去的时候催催他们重新煮碗药来。”
胤祯憋屈极了,瞅瞅这个,又看看那个。
胤禩含笑以对,不露分毫行怯。
胤祯争不过两个联手对外的的哥哥,苦逼着脸愤愤退出,转头去吼厨房的奴才出气。
屋里有短暂而纠结的沉默。
胤禩终究身心脆弱,抵不住炽热探究的目光。他先一步开口了:“四哥打算何时用药?”
胤禛还在一旁神游估算月份,胤禩问他的时候,他正在想如何将这件事妥善瞒下直至孩子落地。听见询问下意识就接口:“自然是去热了再用,凉的倒要你先用肠胃去暖药,伤脾胃。”
胤禩嘴角牵起古怪的自嘲,慢慢说:“还怕这些?不过是个孽种,早去早投胎。我便是拿了一条命去度他又如何?”
胤禛醒过神来,琢磨了两遍老八的话,总算觉察出点不同寻常的味儿来。他跳过老八对自己盼望已久的嗣子的称呼,直接追问道:“投什么胎?你要拿命度谁?”
胤禩像看白痴一样看他:“弟弟腹中这团东西,不知是个什么罪孽的所在,难道让他早早去了不是仁慈?”
胤禛只觉腹中一股气郁往上顶穿肺腑,手指和嘴唇都微微发抖。
他一路赶回来,听见的就是如前世一样的话?
他们都这样的关系了,老八竟然还狠得下心不要他?
因此他当真责问出口:“你就这样狠心?”
胤禩的神色发苦,像是用苦瓜水黄连汁浸过,他哑笑道:“不然能怎样呢?抱着他一起死?可如了四哥心意?”
胤禛忍啊忍,没忍住,厉声斥道:“你就是这样看我的?你这样张口说胡话就对得起你我这几年的情分?”
胤禩自知方才一时冲动,说了过分的话,只得闭口不言。
胤禛听不见老八回应,越发心酸,话也喷薄着往外冒:“这几年我一直等你想明白,可你始终闭目塞听假装不知。如今都这样了,你还说这样的话咒自己冤枉我,你的心被狗吃了?”
胤禩垂着头,手指握了握又松开,慢慢说:“四哥别和弟弟计较吧,这几个月我是怎么活下来的,自己都不知道。”
胤禛一听这话,心里就疼得厉害,也不顾那些道貌岸然的姿态了,一步跨上榻歇做了,揽着弟弟肩背说:“别想了,我不是来了么,有什么事一起担着。什么也比不上一起活着更重要。”
胤禩这次没推拒,他真是贪恋一份不离不弃的情谊,这种东西以前他觉得说起来就是笑话。
气氛缓和下来,他才轻轻又说:“四哥,这个东西不能留。我让刘瑾想办法,他就拿话糊弄我。他是你的人,你来说。”
胤禛很想掰着老八的脸和他探讨对自己“嫡子”的称谓,不过眼前总还记着这事需要安抚的人,就温言劝道:“一切以你的安危为重,等我问过刘瑾再说,也不急在这一时。”
胤禩听了眼框发热,想不到除了额娘,还真有人在乎他死活。
他想过很多次,以为四哥听说这件事必然同自己存了同样的心思,销毁作孽的证据。不敢是不是真心,他都领这个情。
胤禛瞧着老八姿态放软,整个人都信任地依靠在自己肩膀上,觉得自己还应过说些什么更进一步。
他刚开了口问:“你这几日可睡得好……”
就听见门外有人大踏步往里闯,最近还叫着:“八哥,药还温着,弟弟让他们热了端上来啦。重新煎一副等太久……”
话音到此戛然而止,因为胤祯踏进门来看见两个哥哥亲亲热热依偎在一起,气氛奇怪得很。
胤禛想想现在不管做什么都显得欲盖弥彰了,索性不起身,还是揽着弟弟的肩膀,喇嘛地问:“你说的药呢?”
胤禩颇为尴尬,因为同样的原因也不好多做什么,只笑道:“又让你跑一趟,劳烦了。”
胤祯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觉得两个哥哥神色正直,好像不坦荡的人反倒成了自己。于是只当面前一切如常道:“我看见厨房有个奴才在抓药,就让他端了跟在后面,好像正是四哥府上的大夫。”
胤禛听了忙道:“刘瑾吗?正要传他来,倒是正好了。十四你去歇着,让他进来侍候就得了。”
胤祯糊里糊涂就再次被忽悠出去,一直到回了客房也没琢磨出是哪来不对劲儿。
另一头,刘瑾捧着药入内侍候胤禩用,胤禛用眼神暗示刘瑾在外屋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