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素来知道胤禩平日里性子看着圆和随性,冲动起来却不顾后果不计身份。
这一次呢?胤禛想不出老八不顾一切的原因,莫非真是为了给土谢图部撑腰报仇不成?
若真是这样的白痴原因,朕一定在回去的路上,做死他!
……
伏击战从中午开始,持续将近两个时辰,仍胜负未分。
噶尔丹不过两千骑兵,但是背水一战,各个异常勇猛。连噶尔丹的妻子阿奴也不顾流矢徒步砍杀,战况胶着。
阵中,胤禛亟不可待地建议奇袭噶尔丹后部辎重,宁夏总兵殷化行听见立即道:“四阿哥此计甚好,兵贵神速。不若出两路奇兵,分别进攻准军侧后,加之正面合击,必胜。”
这场厮杀酣战的伏击,在三刻过后骤然扭转形势。辎重被袭之后,噶尔丹的骑兵步兵阵脚大乱,贼首左突又袭,企图重拾老一招,夺路奔逃。
胤禛早有准备,命正红旗五百人堵死噶尔丹退路。
正在这时,一声清亮叱喝想起:“噶尔丹,你就要扔下自己的女人跑了吗?”
噶尔丹一回头,看见阿奴一脸是血的被围在清军步兵中,也正回头看向自己。
下一秒,她就倒在血泊中,双眼圆睁。
远处的马背上,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手中握着冒着青烟的火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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噶尔丹震惊之余,仰天大啸:“我要你抵命!”说罢不顾奔逃,转而朝手持连珠铳的少年合身扑来。
胤禩不避不让,高声朗笑道:“噶尔丹,你屡次犯我大清、欺凌喀尔喀与活佛。我大清岂能容你,我手里的火铳一共能发六十发,其中尚余二十八发火药,你自觉有命到爷跟前否?”
噶尔丹失控大叫:“小畜生不必骗人,沙俄火铳也就三发罢了,大家擒下他!必能避人退兵。”
话音刚落,他身边的亲随便有两人倒地。
胤禩染血覆尘的脸上带着笑眯眯的神情,轻声数到:“已然三发。”接着冒烟的枪口对准贼首,少年轻笑:“你躲,还是不躲?”
噶尔丹一滞,连同周围的骑兵步兵也跟着不再喧嚣,都等着下一发空膛,或者另一个人倒下。
胤禛眯起眼睛远远看着戏弄老鼠一般的胤禩,只觉陌生。他印象中的老八虚伪狡诈、城府深沉性子倔强,极少如此张扬肆意。美玉明珠染了血经了霜,竟意外地自己也屏住呼吸,忍不住目光追随。
噶尔丹咬牙,突圆的目光紧紧盯着枪口,接着目光慢慢扫过矮草之上已经气绝多时的妻子。一咬牙,转身,匕首直刺入马臀两分:“好汉不惧死,但有命在,才能为我厄鲁特子弟妻儿报仇雪恨!”
吆喝完毕,噶尔丹一马当先往正黄旗与镶黄旗交接的空隙突围过去。
胤禛忙命人严阵以待。
却在这时,一声火石爆炸的裂响传来,突在最前的噶尔丹身形微顿,目光似有诧异、有不信、有不甘,胸口被弹片击穿的血洞汩汩流出血来。
接着,他像是突然被抽去了脊梁,歪斜着,从坐骑上倒在地上,不动了。
周遭的噶尔丹残余步兵、连同一道助战的蒙古各旗,都畏惧地看着马背上少年手中的火铳。
一怔之下东路大军的大阿哥第一个回神,高举龙旗大声呼喊:“神器在手,逆贼伏诛,天佑大清!”
接着是此起彼伏的一片迎合之声,胤禛一边指挥手下骑兵牢牢围住余孽,莫要大意纵虎归山,一边转头去看马背上的少年。
胤禩手中的连珠铳冒着袅袅青烟,夕阳下朝他荡过来一个如释重负的开怀笑容。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剩最后两发火药,若再射偏一次,今日结局难料。
接着,是杀尽一意顽抗的噶尔丹残部,以及打扫战场,清点大清骑兵伤亡与俘获厄鲁特残部子女、驼马、牛羊、器物。
这一次围剿噶尔丹,结局与前世稍有不同。由于胤禛的提早进言,大军在日落之前便已鸣金收兵,不至于月下追窛三十里;而胤禩的横空出场,让噶尔丹失去了苟且余生又一年的机会。
其实,这样很好。
胤禛深知帝王心思,皇阿玛有多遗憾当年未能让噶尔丹死在自家军队的枪口下。是枭雄也好、贼寇也罢,能让大清皇族大动兵戈的人,曾经“乃招徕归附,礼谋臣,相土宜,课耕牧,修明法令,信赏罚,治战攻器械”的人,不该死在莫名其妙的女人身上。
噶尔丹终于死在昭莫多。
而昭莫多一役,必然将大清皇帝神速用兵,不声不响深入蒙古腹地的事迹写成传奇,大清连珠神器能连射六十发的威名也必将震慑整个蒙古,最终传遍俄罗斯。
……
夜里,蒙古草原的天幕缀满繁星,浑无白日里的闷热肃杀。
费扬古分出两千人轮值以防噶尔丹漏网之鱼,余下将士杀牛宰羊,燃起篝火,庆祝大战得胜。
胤禛也饮了三大海碗的酒,在帐前立了一会儿,一直等到听说大阿哥出了八阿哥的帐子,才慢吞吞踩着矮草往胤禩住的帐篷走去。
谁知还是扑了个空,胤禛问门口的侍卫:“八阿哥不在帐中休息,去了哪里你可知道?”
那侍卫回道:“是喀尔喀的世子来访,扶着八阿哥一道去湖边了。”
“扶着?”胤禛察觉有异,皱眉道:“八阿哥受伤了?”
那侍卫道:“八阿哥的坐骑曾被流矢射中,扑跌下马时伤了膝盖。”
胤禛立时想起雍正年间老八反复发作的伤腿,记得那时太医也报廉亲王的腿上红肿流脓,他彼时痛恨老八已极,只觉他是故意拖延医治,借口闲散不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