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正在天桥一家茶肆的二楼上喝茶,一偏头居然看到自己想不到的人拎着鸟笼儿闲逛,立马扔了一颗书生米到胤禩头上:“你小子不在家好好儿呆着,怎么上这儿来了?”
胤禩摸摸被砸到的头,笑眯眯啊笑眯眯地看着那人,叫道:“二叔怎的也在此?”(大家知道是谁了吧,就是裕亲王福全啊)
裕亲王身着赭色常服,一把象牙骨柄水墨绫绢聚头扇扇得呼呼作响,似乎回头和什么人交谈了几句,有转头对胤禩笑道:“还不快滚上来!”
胤祥笑眯眯得上了楼来,进了雅间,一眼就看见坐在窗边的裕亲王福全,他身边还坐着一个青年人,面目有些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胤禩一边笑着见礼,嘴里也不闲着:“叔儿,您老儿可千万别告诉我阿玛呀。上回被骂还没过多久儿呢。”
福全收了折扇在手心敲敲,笑骂道:“怕你还往这儿溜达?你叔儿我多大年纪了来这里逛逛也不稀奇,你这才多大点儿呀,就跑这儿来了——亏你叔还在你阿玛面前说你是个好的!”
胤禩面上讪讪地笑着,心中可是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就是为了这个来的,福全皇叔待他那是真的好,也是真心欣赏他,才在前世多次在老爷子面前称赞自己,说自己忠厚,堪称是大位的不二人选。这事儿在前世,胤禩知道了自然是沾沾自喜,觉得老爷子定然也会因此高看自己一眼,毕竟福全皇叔地位超然,老爷子对他很是信任。
后来裕亲王病故,自己与周遭的人也渐渐不为老爷子待见,他起先还叹时不我与,奈何皇叔故去得太早,若他能多活几年,也许自己到了最后不至于如此下场。
如今历经两番红尘,胤禩逼着自己跳出了那个浮华一世的圈子,才知道那些做法,在老爷子眼里,无疑是自取灭亡。只怕皇叔一番好意,最后也成了自己‘结党’、‘钻营’的证据。说到底,自己还不够多疑,无法知道那些多疑之人的心思。在这点上,四哥倒是做得比哪个兄弟都好,也许他真是最肖似老爷子的那个。
胤禩先是赔了笑说了几句自罚的话儿,一边招了小二给自己续个杯子,一边道:“叔儿,你可千万别生气啊,我下次不来了还不成吗。只是你刚才的话可没说对呀。”
裕亲王一瞪眼,道:“说说叔儿哪句话说错了?若是说不出来,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
胤禩笑道:“一来么,二叔你可是一点儿也不老,你和我阿玛可是不差那几岁的,我阿玛还年轻着呢,所以二叔自然也不老。”
裕亲王忍不住执起扇子敲了敲胤禩的肩膀,斥道:“你怎么从江南回来了一趟变得油腔滑调的?该打!这第二呢?”裕亲王听得笑眯眯啊笑眯眯,嘴里一套,手里一套。
“二来嘛……”胤禩卖了个关子,转头看向之前一直看着他们叔侄打趣不吭声的那青年:“叔儿,您这位朋友可是与我一般大小啊,怎么他能跟着你来溜圈子,侄儿我就不行呢?”
裕亲王‘啊’地用扇子敲敲自己的头,连道:“忘了忘了,小八,这是正黄旗副都统星辉,我看好的后辈。”
胤禩连忙作势与星辉见礼,一边寒暄一边还在琢磨着:“这位副都统看着好生眼熟,到底是在哪里见过的?”莫非是前世什么时候打过交道不成?
那名叫做星辉的年轻人即便一开始不认识胤禩,如今也从裕亲王口中核实了,不是鼎鼎大名的‘八贤王’还有谁?这人在江南走了一趟,据说当地百姓都对他和四阿哥感恩戴德。他见胤禩不住打量自己,索性也就直说了:“八爷没见过我,不过必定见过我妹子的。”
“令妹?”胤禩有点忍不住天马行空起来。
裕亲王咳嗽两声,用扇子拍拍胤禩的头,道:“星辉是正黄旗包衣佐领费扬古的长子。”
正黄旗费扬古?那不正是老四福晋的阿玛吗?那这星辉不就是老四的大舅子咯?
“原来是四嫂的大哥,怨说不得我觉得如此眼熟。我们兄弟可都知道四哥娶了个好福晋,都羡慕的紧。”胤禩笑着寒暄道。
星辉尴尬的笑笑,这八爷实在是随和的过头了,都让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方才看他与裕亲王的对应,也是随性自若的,怪不得裕亲王老夸这个八阿哥,把别的阿哥都比下去了。如今单单就这几句话看来,确实为人圆滑,却不会让人觉得过头;加之他在江南的差事得当,据说连于成龙那个犟驴子都收服妥帖了——这人的手腕,在阿哥之中果然算得上是上乘。
胤禩如果知道别人怎么想,估计就会找个墙角抱着痰盂吐血去了。
这边胤禩与裕亲王又随口聊着,裕亲王旧话重提,暗示道:“你阿玛前阵子也是逼不得已,如今不是复了你的差事?你如今应该多想想如何更上一层楼,多在家读读书练练字,免得你阿玛知道了……你二叔也保不了你。”
胤禩笑嘻嘻地呷了口茶,道:“阿玛英明神武,我这个做儿子的怎会抱怨?就是前些时候,每日读书写字,脑仁儿都快疼了,这才来散散心么。何况……说不定我阿玛若是公务不那么繁忙,也会多多出来溜达。”
裕亲王说了句‘你呀……’便住了口,转眼聊上了别的话题,偶尔也问问星辉。胤禩知道,太子如今虽然势微,但只要还没做出犯上作乱的事情,那么在外人眼里看来,他的地位就还算稳固,那么剩下的皇子阿哥甭管多贤能,日后都是个亲王郡王贝勒贝子什么的。因此要像老四那样一板一眼也可,像自己如今表现出来的这样闲散,也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