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香莲抚着土司皮包骨的手背,细声道:“阿莲今天来,是请阿星哥放阿容哥一条活路。”
“他好生生躺在房里,憨姑娘说什么死啊活的?”
“阿星哥何苦瞒我,阿星哥的苦处阿莲都晓得。”根本不用挤眼泪,泪水自然就夺眶而出。
土司慌忙哄她:“不哭不哭,胭脂都哭花了,我家阿莲最好看,不哭不哭。”
“胭脂花了算什么,我心疼你,也心疼阿容哥啊!”
“他可吃东西了?那娃娃就是犟,跟我也闹脾气。可不敢给阿嫫晓得。”
“如果不是阿容哥,现如今闹脾气的是我。”
“什么?”
“是我先认识的阿筌,阿容哥怕我走阿蓝姐的后尘,去找阿筌说事,结果,他自己却陷了进去。”
土司一下蒙了:“你咋会认识那个野娃娃?”
关于阿筌和高容是如何相知相恋的,高香莲不清楚,她干脆把阿铭和高香莲的故事拆分组合搬到自己身上,反正事实只有那两人晓得,她也不怕穿帮。想起过年时在高容院里偶遇阿筌,她暗暗叹气,阿筌那嘶哑的声音,哪里还有千感林阿哥的亮炫和月亮街小阳雀的清丽,也不晓得他的嗓子受了什么伤,如今又遭囚禁,日后可能恢复?遗憾的是,不管他可能恢复,自己再无缘听到他的曲子和弦子了。
土司一听“千感林”就头大,暗暗决定回头让人把那破林子烧了,惹出多少祸事啊。“那憨娃娃的祖上是金沧琴师,想必他也能弹一手好三弦,难怪小姑娘容易动心。”
高香莲打蛇随棍上,哀怨地哭道:“没错,我从不晓得有人能把三弦弹得那么好。可如今他爱的是阿容哥,我只能退出。阿星哥,为什么高家女人都没法得到真爱啊?”
高星被哭得心烦意乱,又不好把高香莲骂出去,只得耐着性子哄:“你既晓得,就安安心心跟着阿俪,不要再东想西想。”
“可我也爱着他啊,如果阿容哥放手了,我就去找他。”
“你疯了!咳,咳咳……”土司才发现,这幺妹一点不比幺弟省心,不愧是双生子啊,居然能爱上同一个人。“阿莲你听我说,你跟阿俪是从小订了亲的,你才出生阿三耶就算出你的姻缘在北边,你不要乱讲动心思。”
“可我是在千感林遇上他的啊,阿三耶也说人算不如天算,千感林娘娘要做主,阿三耶能有什么法子?”
土司看高香莲冷静应对,也冷静下来,眯起眼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高香莲杏眼圆睁,满眼泪花闪着霸气:“要嘛给阿容哥和阿筌一条活路,要嘛就等着我毁掉木家的婚约。”
“阿莲本事大,晓得要挟阿哥。”
“你们都把阿容哥往死路逼了,我这要挟算什么?要说我使手段,还不都是这个家教的?”
“滚出去。”
“阿莲明日又来请安。”
高香莲拉起手巾优雅地抹干眼泪,起身行个礼施施然出门。
土司无语望天,阿爹啊,咋给我留下这么一帮弟妹?
高土司踏进老夫人佛堂,暗吸口气。这段日子老夫人一直在佛堂闭关,连高宣从大理回来都不得见面。其实她什么都晓得吧,最厉害还是她。
“难为土司深夜还来。”
“多日不见阿嫫,扎实挂牵。”
两母子冲着闲话,老夫人是不会让气氛冷下来的,从圣山封赐说到自己做法事如何灵验,终于让土司身体有所好转,东拉西扯一通,说到两人都口干。
土司叫管家来服侍,老夫人也晓事,把自己的人全斥退了。
“阿嫫,虽然我身体好转,但金沧家大业大,也不能光靠我一个人撑着。”
“土司的意思是?”
土司还没答话,管家忽然起身:“老夫人、土司老爷,小的去看看院门可关好。”
土司看他一眼,没说话。管家一向偏高容,这次关高容黑牢他也多有微词,如今他连土司继任人选的事情都不愿多听,只怕已动了去意,不想再服侍高家了。
管家到了院外坐在门槛上看缺月银河,想着自己从小跟随阿爹服侍老土司,下过中原去过南京,后来辅佐年轻土司,这几年不管外面如何风雨飘摇,金沧都无惊无险安然渡过。现任土司固然手段强硬但明晓大是大非,可惜找不到个合适的继承人。金沧日后会怎样管家懒得操心,他目前忧心的是,月满人间清辉遍地,哪里才是阿容少爷的容身之地?
高容是半夜离开金沧的。管家急匆匆跑进土司房里,顾不得土司是否入睡,扑到床前就哭出声。
土司显然没睡着,神清目明地问:“他走了?”
“外面守着那么多人,竟没一个看见可有人进出。”
“他做事决绝利落,这点扎实像我。”
管家想不通土司是在批嘘还是赞扬,站了会儿眼泪倒是收了。走了好啊,走了好,走得无影无踪总好过在眼前看着他生生受罪。
“木俪那边可有动静?”
“今天白天他起身来,精神很好的样子,还跟阿莲小姐一起去看望了老夫人。阿俪少爷见他好转,晚饭后说去校场看看,明天回。”
“他到算得精。”土司感叹一句,忽然起个恶作剧的念头,“如果给夸萼人发个信,让他们把那憨娃娃做了,会怎样?”
管家失笑,从怀里掏出张纸:“那边已经来信了。两天前那娃娃就失踪了,看守的不晓得被哪个赶进山洞里关了两天,今天夜里才逃出来,收到这封鹞子传来的信我就不踏实,去那院里一看,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