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亮耶眼神闪了闪,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翻身下床扑通跪下:“阿筌师傅,阿亮求你个事。”
阿筌没料到阿亮耶来这阵势,吓得也扑通跪下:“阿亮耶你折杀我。”
“阿筌师傅,阿筌……”
阿亮耶坚决不起来,却不让阿筌跪着,两人折腾许久都拉不动彼此,最后一起放手跌坐地上。
牛街,海西海,莲花山。
朝阳下的莲花山慢慢释出夜气,一条云带仿若围巾飘逸在山腰。一马两人在云里雾里穿梭了半柱香时间,猛然钻到云带上方,阳光明媚暖风和煦,马匹打了两个响鼻,看着上方的陡崖却步不前。再往上就不是人骑马而要变成人拉马了,阿筌扶阿亮耶下马,把大背篓背上。
“阿亮耶,可是从这边上?”
“现在山上捡菌子的多,我们多绕几圈。”阿亮耶说完又有些歉意,“你可背得动?”
很重的背篓,外面看着是半篓干豆半篓花生,其实中间还埋了两壶菜油,堆尖一篓四五十斤,平地上背着还没问题,爬山却不一样。
阿筌四周看了看:“干脆把背篓放下,上面盖些干松针。我们也去捡菌子。”
“娃娃主意多。”阿亮耶盘腿坐下,“我就当是来拢松针的,坐这里歇气等你。”
这样最好,两方便。
阿筌转一圈回来,竟捡了一兜鸡枞。“这山里鸡枞多,我们发财了。”
“憨娃娃。”
“阿亮耶,那边坡滑人少,我们从那边上。”
背上背篓扶着阿亮耶从山南进山,走了一截又故伎重施,“阿爹”扶着背篓坐下歇息,“儿子”在周围收鸡枞。
到下午些,收菌子拢松针的人陆续下山了,两人也越走越深,阿亮耶终于示意不必再兜圈子。
“把这些菌子丢了,你又要背背篓又要牵我。”
“你说了他们长年在洞里没什么吃的,我把这些鸡枞炸成油鸡枞,调个口味。”
阿亮耶亲热地扭他一把:“憨娃娃周到。难为我碰到的是你,若是……”
这两天阿亮耶一直说这话,阿筌听腻了。看看前面山壁直插云霄哪里还有路,可阿亮耶仍然没有停下的意思,阿筌觉得好奇,不自觉加快步子。阿亮耶被扯得呲牙咧嘴:“憨娃娃你慢点。”
到得岩壁下耙开灌木丛和杜鹃,发现另有天地,阿筌直叹:“能找到这种地方,也是他们的福气。”
“人家是真命天子。”阿亮耶爆了一句,惊觉说漏了,忙四处看。
阿筌也天上地下巡了一遍,冲阿亮耶瞪眼:“你嘱咐我说不得说不得,你自己还……”
阿亮耶笑:“我守了多少年的秘密,忽然交给你去保守,扎实不习惯。”
这老倌,扎实会耍赖。
翻过岩壁,就闻到浓郁的花椒香,越走越醉人,阿筌只觉嘴皮发麻,忙吧嗒两下嘴。
阿亮耶笑:“剑邑人都奇怪为什么我家的花椒油特别好吃,你现在可晓得了,那棵红花椒是这一片最好的子母椒。”
阿筌紧了紧背篓:“这一背篓油,可以炸多少花椒油啊。”
“山里没什么可吃的,出家人又戒了荤腥,只靠这菜油了。他们还非省出些炸花椒油让我带回去,不肯多受一点恩惠。”
到得坡上,经过阿撒耶的指点,分辨出对面山上的山洞,一棵粗壮的花椒树正好遮住洞口,阿筌才发现那炸花椒油的架势是直接在花椒树下支起油锅,花椒打下来就掉锅里,边打花椒边熬油,难怪香味幽远麻得人心肝颤。
炸花椒油的道长也见着他们了,阿亮耶举高手比了几个手势,那边当当敲了敲锅边,阿亮耶低声说:“他们刚才吓着了,我说你是自己人,他们说让我们过去。”
阿筌想了想忍不住问:“我可要学这些手势?”
“以后他们就晓得你了。”
隔山看着近,能看见人听见说话,走过去却花了半个多时辰。爬到山洞口,太阳也快落山了,余光照到对面岩壁上,又反射回洞口,比周遭草蓬林木亮敞许多。
阿筌学阿亮耶的样子跪下磕头请安:“铸剑工阿筌见过应文大师。”
“铸剑工阿筌!”应文大师缓缓重复,声音轻柔平和,却又带着丝不容抗拒的威严。
“是。”
“起来吧。”
阿筌不敢抬头,默默退到一边。
阿亮耶把东西顺出来码到洞口,又吩咐阿筌:“快去帮道长炸花椒油。”
道长哈哈笑:“阿亮耶你就让娃娃歇歇。你个老头骡咋还把脚崴了?”
阿筌忙背起鸡枞:“我去把这个清理了,乘天光好炸油鸡枞。”
应文大师问:“油鸡枞?”
阿亮耶回话:“大师放心,这是娃娃的孝心,就在来的路上捡的。不同山的菌子有不同性,我们也不敢乱捡,只有鸡枞肯定没毒,娃娃说要给大师炸点油鸡枞当小菜。”
道长过来帮阿筌提背篓:“小娃娃跟我来,不要拘泥。”
转过山洞是片矮竹丛,竹丛里竟掩着条小溪,无声无息地流着。溪对岸的坡地顺着地形开出点空地,山花蓬竹间种满青菜萝卜,绿油油的很是喜人。阿筌麻利洗着鸡枞,看道长没给自己拿簸箕筲箕的意思,谋着他们也没有这些东西,看看天色还早,干脆砍下些竹子,先编两个放鸡枞的筲箕。
等把东西编好鸡枞洗归一,阿亮耶一瘸一拐过来:“阿筌你——你编的?”
“硬是丢小石桥的脸,连个筲箕屁股都编不圆。”
阿亮耶接过筲箕审视一遍:“篾子划得还算均匀。先去炸鸡枞,你再编几个簸箕扎些扫把,我以前都没谋到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