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筌拗不过阿苇嬢的热情,于是跟着去了。
小饭店位于南门前,正处寸土寸金的南北向大街上,生意扎实不错。穿过前堂,阿苇嬢引着阿筌进到后院天井,瞧见那满桌菜,阿筌吓得一激灵。火腿汽锅鸡、木瓜鱼、梅子排骨、酥皮蹄膀,道道都是大菜,一看就是招待贵客的架势,普通人家寻常可能这么吃?正迟疑,阿苇嬢已拉他坐下,好在坐的位置是下首,他才少些局促。
人陆续入座,一桌子人矜持地打量他,最后从西屋里出来个姑娘,藏眉遮俏地坐到阿苇嬢旁边。阿筌一下明白了,这桌菜还真是招待“贵客”的。想起这几天热心地守在校场看天时,陪阿苇嬢数着日子过,真是自作孽。饭桌上不好说话,他只得低头吃菜,可惜这些一年也难得吃上一回的好东西,现在却嚼而不知其味。
填完午饭,撑得稍微动作大点都难受,阿筌维持着面部表情告辞。看阿老阿奶笑眯了眼,他恨不得整点什么失礼举动来打消人家念头,但又顾及阿苇嬢面子,不能显得她太没眼光吧?
阿苇嬢也晓得阿铭师傅吩咐阿筌去高府,不敢挽留,只是一个劲做眼色:“后天就赶荷花会了,也不晓得可有雨。”
阿筌装不懂:“肯定有。”
“这雨下一阵停一阵,其实也不影响。”
“就怕扯霍闪(即闪电),坐船上躲都没处躲。”
姑娘听出点意思了,偷偷扯扯阿苇嬢的围腰,阿苇嬢脸上就挂不住了:“阿筌师傅,我那天还听你说要赶荷花会。”
哪天听我说过?“是啊,荷花会我年年都要去,不过今年得阿铭师傅首肯,今天又出来晃一天,就怕他嫌我不做正事太贪玩。”
姑娘的阿老说:“年轻后生是该多做些事,不要怕苦。”
阿筌忙点头:“难为阿老教我,说起来,阿铭师傅交代的事情还没办呢,再不去来不及了。”
听说要去做阿铭师傅交代的事情,姑娘家人只好放他走。与阿苇嬢约好太阳落山前在城门外见,他牵着马赶快开溜。
从大街窜到后街再到锣锅巷打铁巷,把金沧城所有巷道走一遍,总算感觉消食了,他才转进富贵巷。直接请门房通报说校场有人找阿容少爷,人家一听是校场来的,都凑过来打听,阿铭师傅长什么样啊听说扎实俊俏难道比阿容少爷还俊?据说阿铭师傅身上有剑气走过他旁边都会受伤可是真的?阿铭师傅教你什么啊小哥我们来比试比试。
阿筌陪笑脸穷于应付,一面眼睛就瞅着门里,好不容易看到个人出来,也不管来的哪个就举手招呼:“阿哥,阿容少爷咋说?”
来人是高容院里的,当初一起去过大理,认得阿筌。“阿容少爷正无趣,说如果来的是你,就直接带去他院里。”
走到高容院外,阿哥却不进去:“这两日阿容少爷心情不好,你小心侍候。”
阿筌先在门外喊了两声,就听高容吼道:“鬼叫什么,进来。”
阿哥忙推他:“都说你直接去,你还鬼吼什么?”
少爷还骂得出来,就没什么大事!阿筌一面进去一面谋着,高容说他从未打过下人,那今天是在他府里,他应该也不会对自己动手吧,他墙上挂的都是剑,随便抽一把出来……
高容趴在八仙桌上瞅他:“你在谋什么,笑得那么古怪?”
阿筌自顾自坐过去:“他们说你心情不好。”
“我心情不好居然有人去通报你?”
“爷你想多了。我送阿苇嬢进城,阿铭师傅要我来陪你冲冲壳子。”
“陪我冲壳子?他晓得我心情不好?”
阿筌也稀奇:“阿铭师傅神通广大,可是会算命?”
高容嗤之以鼻。
阿筌倒杯茶,发现是冷的,更稀奇:“今天进府来一路遇不到个人,扎实清净,连开水都没人烧?”
“赶荷花会去了。”
“后天才起会啊。”
“后天?”高容冷笑,“高府都要提前去的,后天只能看到残花败叶。”
阿筌一想也对,高家人总不能等乡人都划过船摘过花后去看残花败叶吧?看高容的神情,八成跟他家人生气呢,这个不好劝,只好扯开些不让他钻牛角尖。“高府才多少人,是应该早些去,夫人小姐们也清净。”
“去几回了。喏,这壶荷花茶,茶叶放荷花里三天,今天早上日出前取回来,接了荷叶上的露水烧的,非说这样吃起来香。”
阿筌抿一口:“确实香。”
高容叹气:“你就会顺着说话。”
“剑邑不种荷花,我也是头一次晓得茶叶放荷花里存几天会带出香味,真的好吃。”
“饭都吃不上看你可还有心情吃这个。”
这话有点意思,阿筌心窍全开。想起街上听到人冲壳子,说有几个村遭了冰雹,庄稼都毁了,土司又得放粮救济了。难道少爷愁的这个?
“阿容,昨天东山下来个人,说上边遭冰雹,有鸡蛋大,还打死头牛。估计他们今年吃饭难。”
“这几年他们不顺,不是旱就是冰雹。”
“土司放赈,可是你去整?”
“还是阿宝哥去,哎,阿宝哥他性格太软,不敢得罪人。”
“可是——”阿筌对这些事情接触不多,一时也谋不出个宽慰的借口,只好笑,“可是乡人乱抢?他们也怕饿肚子,不好计较。”
高容失笑:“人都像你一样就好了,只要能铸剑,别的都可以不管。”
真希望我能只想着铸剑,那样我就会少受些相思的煎熬,不至于死命盯着你舍不得移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