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容扯扯嘴角:“放两天了?”
“昨天放的。你把衣服脱给我洗洗,要不老有股味道。”虽然高容授权可以直呼他名字,但阿筌还是有些不自然,干脆就不称呼。
校场后有条小溪,水面虽不宽但四季不枯不冻,马场阿撒耶说这是白溪,最养马膘。四月末五月初,正是草发的时候,绿茵茵的草场上又点着些黄色白色红色的花儿,马儿识货,晓得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甚至有肚疼脑热的,还晓得自己找草药。
高容看马儿悠闲自在地遍布草场,感叹道:“这些马翻年就要出去,一走马帮,就没这么舒服了。”
“阿撒耶说,这是养膘,今天养得好,明天才走得远。会养膘的马才聪明。”
“那些跑来跑去的呢?”
“娃娃些,还没长醒。”
阿筌蹲石头上搓洗鸟屎,谋着只洗湿一块也要晒半天,不如整件下水漂洗一下,抖抻了晒干才有型。
一面洗衣服,一面谋着开个什么话题好,阿容少爷看似在欣赏草场风光,可会还在为校场放农忙假不高兴?
“阿容——”“阿筌——”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
阿筌忙回头笑:“你说。”
“你不回家干农活?”
“我家人手多。我把校场打整好再回去。”看高容心不在焉点头,阿筌试探着说,“阿铭哥也回去农忙了,说军爷端午节后就到,以后怕没空回家。”
民家人家,男人不下田,但阿铭还没成亲,算是娃娃,于是回剑邑栽秧去了。不过阿筌有点担心阿铭可会干农活!
阿筌把衣服抖抻了摊石头上,被烈日烤得火热的石头立刻腾起一团白雾,像烧热的干锅着了水,滋啦啦响,弥漫出一股很好闻的白水香味。
事干完了,高容又不说话,也不能就坐这看马吃草吧?“阿容那个少爷,厨房没什么可吃的,我去马场那边借点?”
高容大概是想起在溪来村借柴借豆,笑了笑:“你是借惯了。”
阿筌也笑,跳过白溪跑去马场厨房。高容暗暗摇头,刚才他想问的其实是阿筌学功夫的事,他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在乎这个,那天居然还为阿筌不上进而生气。今早去土司书房请安说话,看到墙上的三弦,他忽然明白,原来自己一直把阿筌当个爷来相待。
阿筌爱惜三弦、爱惜剑,不像一般下人那样浑噩度日,他为了所爱能坚持并抗争,那么他现在为什么放弃了当试剑工的愿望,连努力一下都没有?阿铭应该不敢压他,难道是因为自己一直以来的批嘘压着他了?小狼一样张牙舞爪的野性,那么容易就被驯成了护食犬的奴性?
高容正感慨,看到阿筌张牙舞爪跑回来。
“阿容少爷,阿容——”
“你吼什么!”正要骂他又大呼小叫“少爷”,待看清他手里扭曲挣扎的活物,吓了一跳,“你咋抓这个?”
“好久没见着这么大的了。我马上把蛇胆整给你。”
阿筌飞步跳过百溪,左手死死把蛇头按在石头上,右手在蛇颈处一顺,蛇和高容还在发愣,石头上已是血红一片。蛇反应过来自己被开膛剖肚了,嗤嗤挣扎着乱扑腾尾巴,高容反应更慢,直到闻到一股刺鼻的苦腥味,才晓得阿筌已取出蛇胆喂到自己嘴边。
“乘热快吃。”
高容不是没吞过蛇胆,但如此鲜活确实是第一次,心头在犹豫着,嘴已张开,本能地卷起舌头关闭味觉,咕咚吞下肚。吞下去才感觉喉咙里满是血腥味,舌根处苦不堪言,忙埋头进白溪,也顾不得上游可有饮过马,连灌几口才缓过劲。再看阿筌,已竖光最后一滴蛇血,正满足地舔嘴唇,下巴上顺着两溜血丝,在猩红的舌尖下,诡丽无比。
“阿筌,”高容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清清嗓子才继续问,“你刚才咋划的蛇?”
“用刀啊。”
阿筌摊开右掌,高容才看清他掌心里躺着一把小弯刀,乌黑铮亮,火辣的阳光下,刀锋却寒光闪现,看得人心头一紧。
阿筌坐下来开始剔蛇骨,一面问:“阿容少爷,喜欢煮汤还是烧吃?撒上盐巴辣子用炭火烧出来更香,就是太燥,不过你才吞了蛇胆,燥点也没事。”
高容凑近了看他翻飞小刀。他手大指长,小刀被夹在食指和中指间,藏刃掩锋,若不是手过处蛇骨卷翘而起,简直让人想不到有刀的存在。
阿筌这边剔骨剥皮忙碌,一抬头见高容盯着自己,有些惶然:“阿容少爷?”
高容猛回神,指指他:“你洗洗下巴,有血。”
阿筌忙丢下蛇扑到水边。
手里有刀别伤着自己!高容还没喊出来,见阿筌双手捧水搰在脸上,摩梭几下洗干净了,拉起衣襟擦干水,又对着溪水左照右照,确定脸上没血迹了,才羞涩回头:“难为阿容少爷。”
高容直接问:“你的刀呢?”
阿筌拍拍腰。
“你抽刀收刀的动作硬是快。”凭我的眼力,居然都没看清。
阿筌挠头:“我小时候最喜欢和老庚比这个。”
“比这个?”
“我们去山上放马,没事就比哪个砍的竹子多,划的篾子细。”
老天爷,还以为他深藏不露怀有绝技呢!“你的刀不错。”
阿筌以高容能看清的速度掀开衣襟,从裤腰带里掏出刀递过去。
“好铁!”也衬手,夹在指缝间,露出的刀尖如冰如丝。
“我老公公的手艺……”
听阿筌讲完自家的铸剑情缘,高容疑惑地问:“你老公公一铸剑工,为何打这种剔骨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