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的特点,是吃下去的东西绝不拉出来,日第56师团区区3万人,分散于怒江西岸400余公里的防线,抵抗20万中国远征军。简单做个算术,也替他们为难,这个怎么防啊?而日本人还有另一个特点,便是疯狂自信,让人无法理解的精神力和令人咂舌的战斗力,支撑着他们迎头直面数倍于己方的中国军队的进攻。
当然,对日军充满信心的不只日本人自己,中国老百姓亦对国军许诺的胜利持谨慎态度。
曾在腾北地区打过游击的预备第2师第6团团长方诚上校,在抗战胜利后将亲身经历写成了《八年抗战小史》,书中客观地总结经验,“敌中将以上官佐,其战术修养比我高一至二级,下级军官比我高二至三级别;至士兵素养,我简直不能与敌相比……就作用而言,敌兵可望以一当五、当十,我军若无五倍十倍优于敌人,则不能歼敌……”
所以,20万与3万的悬殊对比,并不会让汉奸变节者胆战心惊后脑发凉,亦不足以叫老百姓喜笑颜开奔走相告。
故虽然怒江边已打得震天响,硝烟和爆炸声却被崇山峻岭默默吸收了,没有泄漏出一丝一毫给山旮旯里的勐达。
直到这日,李特派员在街上遇着吴崇礼,把人拉到一边亲密又不失神秘地透露战况,“吴少爷啊,支那人出兵了。”
“出……出兵?”
“你也没想到吧?委实让人费解,怎么雨季出兵呢?”
吴崇礼面上也配合着疑惑不解,心头却自以为了然于胸地暗笑。应该是远征军得到了班长带回去的情报,晓得己方密码被日寇破解,所有调度运作都在敌人掌握中,干脆来个突然袭击出奇制胜吧?
他嬉皮笑脸调侃道:“支那人提拔官员只看人情,这回上位的八成是位学究,读了两天兵法就喜欢搞什么‘出其不意’。皇军怎么应对?”
特派员被他逗笑了,撩下油光光的头发道,“皇军才是精通兵法,早有部署以不变应万变。攻,让他们攻,二十多天了,才走了几步?连皇军的皮毛也没伤着。前面等着他们的还有松山呢,打那些小据点就死伤无数,打松山时可怎么办哦?吴少爷,远征军里不会有你的旧相识吧?”
吴崇礼笑着摇头:“这可说不定,在林子里就各逃各的了,不晓得他们还活着几个。”
特派员盯着他,他笑得越发开颜。
我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你能看出假来?
——反攻了,终于反攻了!
回到头人府邸,没有了特派员阴森眸子的压制,吴崇礼的喜悦就拼命往外溢,他拍着巴掌吩咐:“为庆祝皇军打退了支那人的进攻,今晚加餐。”
“吴少爷,加……加什么餐?”
“喝酒、吃肉,不懂?”
岩吞见他有点未喝先醉,一面示意桑乜去找刀昭罕回来,一面陪在他旁边听使唤。他倒没多的事了,利落地跳跃到椅子上,就那样蹲着,一个人忽而蹙眉忽而傻笑。
刀昭罕很快回来了,才跨进前院就大声叫着:“崇礼,崇礼你听说了么?皇军打胜仗了。”
吴崇礼噌一下跳下椅子,撒开蹄子奔出去:“刀昭罕,刀昭罕,我们得庆祝。”
刀昭罕在角门处接住他,将他托起来转个圈:“自然要庆祝,为皇军祈福。龙兵团威武!”
“龙兵团万岁!”
两人这番做作,委实有失年龄身份,岩吞看得恶寒,默默撇开脸。
“岩吞,告诉账房打赏府里,各人放两天假,哟西哟西。”
刀昭罕笑道:“打赏可以,放假却不可。县长有令,各维持会需严阵以待,治安方面更需谨慎——崇礼,现在还不到庆祝的时候。”
“是、是哦,还不到庆祝的时候。”
这晚,千杯不醉的吴少爷居然醉了,醉了的吴少爷没有了平日的骄纵和闹腾,安静地窝刀昭罕怀里,笑得漂亮而纯净。
刀昭罕也双眼迷蒙有点不清楚了,当着一众属下、家丁,就柔情似水地哄着怀中人:“崇礼,吃点这个。得吃,你喝一肚子酒不吃点东西不行……要我喂你?不行,他们都在呢,乖,自己吃!”
六武士还好,那些个“管事”“账房”已如坐针毡,有个胆大些的站起来告辞,其他人纷纷响应,下了席回头望一眼,对班宇头人和武士们一个比一个厚的脸皮着实佩服。
待人走干净,岩静自动坐到角门旁守着,其余五位武士则凑到头人身边。
刀头人眼光一敛,满脸的柔情蜜意瞬间消弭。他推推怀中人,怀中人嘿嘿笑两声,滑到地上。他吓了一跳:“真醉了?崇礼,崇礼?”
喊两声没得着回应,他也不惜力,挥手啪啪扇出两耳光,清脆的声响把岩吞等人震得一愣,那个挨耳光的人依然嘿嘿笑着。
“真个醉了……他喝了多少?”
岩吞看看桌下数不清的罐子,“头人您喝了一碗,我们每人喝了两碗,其余的……”
“你怎的不拦着他?”
岩吞默然。哪曾见过吴少爷喝醉?再则说了,那一碗接一碗,还是头人老爷您给满上的!
“怎的就真醉了?”刀昭罕好笑不住,将人抱进屋内。
被褪了衣裤放床上,酒醉的人有点反应了,慢悠悠地转着眼珠子。应该是看不太真切吧,他努力眨眨眼,打个招呼:“hi!”
“‘还’什么?”刀昭罕故意问。
他却不答了,乖巧地笑笑,卷翘的长睫毛慢慢垂下,盖住了迷离的眼眸,就这样睡着了。
刀昭罕低头轻轻落个吻,这个安静得如一抹月光的清俊人儿啊,让人只想融入他的美梦里,荡荡漾漾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