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崇礼把谈判内容与莫少尉说了,莫少尉皱眉:“太太胃口倒大,看来只能闯出去了,打么?”
吴崇礼耸耸肩,“等等看。”
这一等,又是几个小时。
里面的谈判似乎进行得很艰难,天色渐黑了,风声渐烈。当门再次打开,所有人都激动起来,出来的却是岩吞和太太侍女。
侍女叫人煮几锅糯米饭,又弄来几桶沙拉,对峙的中国人和缅甸人都狼吞虎咽吃了。
事情大化小小化了,了结得有点莫名其妙。
班长剔着牙蹩过来,问:“怎么着?”
莫少尉把原委低声说了。
班长斜叼着细竹枝,冲吴崇礼一抱拳:“兄弟就觉着吴译员不似普通富家子弟,果然身份高贵,听意思,吴少爷是太太?大男人被压着憋屈罢?”
“闭嘴!”莫少尉忙呵斥。
班长吐掉剔牙的家伙,凑到吴崇礼身边欲盖弥彰地低声道:“兄弟晓得,床上那点事,着实是体力活,吴译员若有用得着兄弟的,赶明儿兄弟藏你床底下,定给你整个上位的机会。”
吴崇礼“吓吓”怪笑,冲岩吞抬抬下巴:“劳烦老兄先摆平他。”
“他?”班长撩起袖子,横眼打量岩吞。
岩吞苦笑:“吴少爷……”
莫少尉见吴崇礼不明说,只得出面解释:“这位先生是刀头人的武士,拳脚功夫甚是了得。”
“武士自然胜在功夫,我们当兵的却还要靠枪挣命——我两个比试枪法罢!”
“拳脚功夫你定是不如他的,比枪法公平。”吴崇礼点头,“岩吞,你且不能占武器的便宜,也用远征军的枪罢。”
班长听出他话里意思,小心求证:“岩先生也带着好枪?”
岩吞无奈摇头:“今日天色已晚,看山头那些霍闪,大雨快来了,还请远征军各位兵爷回竹楼歇息。吴少爷您……”
“雨不是还没来么?先打了再说。我记得你们练过夜间打枪的,你还怕输?”
吴崇礼这么揪着闹腾,岩吞是见惯了,莫少尉等人却少见,还奇怪他怎么就忽然耍起少爷脾气,再看岩吞低声下气恳请,反应过来刀头人对这位少爷定是极为宠爱的,所以有刀昭罕在,少爷便不自觉地恃宠生娇了。
莫少尉好笑不住,干脆抄起手看热闹。班长亦是经过事的,看出端倪也起了玩闹心,故意做胆怯样:“敢问岩先生与依座交手,胜负几何?”
“他是六武士老大!”吴崇礼笑得天怒人怨。
“那枪法……”
“依座一直嚷嚷不服气,要与他好好比试!”
班长正色:“吴少爷,我家教甚严,自小家祖父便不许我听人壁根,躲人床底下之下流行径更为不齿。吴少爷请自多保重!”
说罢一抱拳,走了。
莫少尉耸耸肩,亦整顿队伍,睡觉去也。
没人陪着闹腾,吴少爷有些郁郁,热闹一天的太太府邸门前,忽然就显出街子散场的冷清。
霍闪雷声中,雨点劈头盖脸打下来,站岗的缅甸土司兵吆喝着钻进门楼。
岩吞依旧耐心陪着:“我去给少爷拿件蓑衣?”
吴崇礼耸耸肩,“我睡哪个竹楼?”
起程
今晚安排的竹楼,自然不一般,金玉满壁富丽堂皇。
经班长那一闹,吴崇礼郁气消解不少,但心头还是不舒畅。他斜起眼想找岩吞毛病,岩吞似乎也晓得,赔笑道:“我去找人提些热水来?”
“我等你们头人。”
“头人他……”
“那婆娘是他什么人?怎的刀少爷桑乜他们就不敢得罪她?就算服侍亲娘,刀昭罕也要回来睡觉吧?”
岩吞暗吁口气,吴少爷您总算问了!
刀昭罕与太太的因缘,刀昭罕自己委实不好辩说,他晓得吴崇礼要纠结的,所以着意遣岩吞来服侍,暗示岩吞寻个机会把陈年旧事说与吴崇礼知晓。岩吞寻了一晚上机会,才等着吴少爷自己开口问,只是吴少爷问个话着实难听,叫人不好接口。
“吴少爷,这位太太原是摆夷人。”
“我晓得她是摆夷人,听她说缅甸话,还没我正宗。她偏要摆缅甸贵族的架子,我懒得拆穿她。”
“她、她是欣尺土司长女,当年为着头人很舍了些体面……”
“她就是欣尺土司长女?”吴崇礼怪叫,“那个嫌弃她的男人是刀昭罕?”
高高在上的土司家小姐倒追男人却被嫌弃,最后只得远嫁缅甸的戏文,马帮汉子们乐于传说。传说里的小姐相貌庸俗且刁蛮任性,所以不得男人喜欢。当年吴崇礼却想,或许那男人喜欢的是男人呢?如今听岩吞表述那段过往,只觉冥冥中有什么牵扯着人生,跌跌撞撞的,总要走到一条道上。
见岩吞对自己的用词颇为不满,吴崇礼哼了一声,认真问道:“太太既然嫁来缅甸,是印太吧?怎的又跟夫家兄弟闹得动刀动枪?”
说来这世间,最执着的便是得不着的单相思。太太一向心气高,眼里心里只有刀昭罕,奈何追他追成笑话,被嫁来缅甸做填房已是憋屈,唯一看中的只有那颗土司印。偏老土司生性懦弱,土司兵权掌控在其弟手中,再加上前任印太的几个孩子已长成,太太虽是印太却无实权,恼怒之下避入山里闹冷战。老土司先还来求她,多闹几次,老土司也爬不动山了,于是太太与土司家逐渐形同陌路。
吴崇礼听戏文般听得热闹,有不通处还认真询问:“老土司在世时便由着太太,怎的他走了,他弟弟反倒来管东管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