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过神来,重新带起笑脸,温和道:“我叫景昀。”
娩画想起之前亓笙口口声声喊的提摩,知道这八岁孩童已得了族长赐名之恩。哪怕对方说自己尚未继承祭师之职,却也不敢再随便开口,慢慢地坐回椅子里后,斟酌着词语道:“如果……如果亓笙当真喜欢这只狼崽,送与他又何妨?依我看,亓笙定然会好好待它的。”
一直在状况外的亓笙终于有了反应,抬起一双虎目滴溜溜盯着娩画,兴奋地快流口水,“你说真的?”
景昀好笑,敲打了一下亓笙的脑袋,“这句你倒是听到了?”
亓笙摸脑袋,看看他又看看娩画,不做声,继续趴着逗狼崽玩儿。
狼崽烦不胜烦,挪动了一下爪子,懒洋洋按在亓笙的胖手上。
那模样似在说:别碍眼了,让我休息一下。
娩画被两个小家伙一打岔,倒是松了口气。
她抿了抿嘴,道:“既是祭师一族,为何不早说?若我无意冲撞了您,恐怕我和我的部落都不会好过。”
景昀失笑,“你想得太多了,我族族长并不是这般不讲道理的人。何况,你也并没有冲撞我。”
景昀看着她小心的样子,心里感慨。
虽对自己族人来说,祭师的名号早已失去原本的效力,但对外面的小部落来说,却依然有很高的威慑力。
早知如此,当年应该劝服龙族多收几个部落归于自己,这样一来,对外无论是探查消息还是救援自己人,总归还有依靠。
发现自己心思又飘到龙翎身上去了,景昀赶紧打住。目光看向娩画,“这下可以说信的内容了?”
“啊。”娩画点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狼族最近动作频频,似乎有收复我们的意思。”
这还叫没什么?!
景昀顿时对这位“女中豪杰”刮目相看了。
☆、主意
景昀在“女中豪杰”嘴里也打听不到更多消息,对方不过是来送一封信然后再带走一封信,况且她这次来的主要目的还是游历九弋城。
景昀不觉得娩画是那种不分事情轻重的人,既然她觉得这件事问题不大,那可能有什么原因在里头。
他也不好问得太细,只能回去看龙翎和长老们的反应了。
娩画还很好奇,见景昀此人比较好说话,起先的小心翼翼也就放下了,反而有些兴致勃勃地问:“提摩大人当真能呼风唤雨吗?”
她这么一说,她身后的随从都维持着一张面瘫脸,却无法抑制地从眼神里透露出些许好奇来。
景昀倒是有些被问住,见小姑娘闪亮亮的眸子,明明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却觉得要让对方感到遗憾是一件很让人负疚的事情。
他干脆伪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天真地摇头,“不知道,阿爸说,这个看运气。”
娩画倒是人小鬼大地点头,“我明白我明白,一定是看天时地利吧,这种事情,不好说。”说得好像她什么都明白一样。
景昀忍笑,见天色也差不多了,便推推还在逗狼崽的亓笙,“咱们该回去了。”
说着他起身,却是因为腿脚不灵便身子有些歪斜。
娩画是个会看人脸色的,立刻招手让随从将景昀抱了起来。
“背的话会伤着脚。”娩画一脸严肃道:“提摩大人还请不要怪罪。”
“……”景昀总觉得心里别扭,抬眸去看抱自己的人——对方是个十六、七岁的半大少年,在这一群随从里看着最是年轻,个头却很高,肩膀很宽,揽住人的力气也很大,走起路来很稳,半点没让景昀感到不舒服。
似乎感觉到景昀的视线,少年低下头,维持着一张面瘫脸礼貌地点了点头。
景昀:“……有劳。”
“不客气。”
亓笙抱着狼崽跟在旁边,他费力地仰着脖子盯着景昀背对自己的脑袋,说:“族长这些天老念叨你,提摩应该去谢谢族长。”
景昀没办法转头,只好对着前面的空气道:“为什么要谢?”
亓笙板着小脸,“族长挂念你,难道不应该感激吗?”亓笙抱着狼崽有些失落地撇撇嘴,“我也想族长挂念我……”
景昀看着街边热闹的铺子,没说话。
他当然知道道谢的理由,只是随口逗逗亓笙而已,只是没想到,这小子看似没心没肺的样子却藏着这样的心思。
亓笙的父亲是族长的护卫,其专职便是贴身保护族长安危。
在前一任族长未出事前,他本是护卫队队长,只是那么巧前任族长出事那日,亓笙病了,他就告假那么一时半会儿,就出了意想不到的岔子。
前任族长和族长夫人的出殡礼完成后,这位忠诚的护卫队长原想求个死,却被年幼的龙翎几句话打消了想法。
龙翎说眼下龙族已经损失了太多的勇士,若是觉得自己有罪,应当背负起责任,誓死捍卫龙族尊严,而不是一死了之。
龙翎的话算不上过分,却因为出自一个十岁孩童的口,加之刚刚失去了父母却强撑着面对所有人,那张脸上倔强的表情,语气里淡淡的疲惫,都让护卫队长负疚感更重。
于是龙翎摘除了他队长的职务,薪俸减半一年,继续留在护卫队任职。
亓笙不一定知道这件事,毕竟当年他年纪太小,有没有记忆尚不可知。只是他一直以父亲为傲,也常说想要成为父亲那样的人,能够守护在族长身边,以命来铸就勇士之荣耀。
很难想象这个连听到要揍屁股都会找地方躲起来的人,居然会有如此深刻的理想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