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劲,不管是刚才脱口而出的冒犯,还是对胡小海有意无意的纵容。
开玩笑?庄夙颜认定自己从小到大的人生字典里就没有“开玩笑”三个字。可他又无法解释刚才发生的一切。
肩膀上被少主打过的地方,明明不重,却始终残留着触觉。说不清道不明的甩又甩不掉的触觉。
“大人。”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一个身影,正是邢帆。
庄夙颜收敛了眼里情绪,转身看他,“怎么?”
“属下不明白。”邢帆跟着庄夙颜的时间已久,自然了解自家主子的性子,今日别说庄夙颜自己,邢帆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试探道:“王师之前说过,少主是我们计划里的障碍。”
皇太子和二皇子之前的争斗早已是众所周知的“秘密”,庄夙颜身为二皇子的亲信,原本在二皇子要被调派来玦王都之前就与二皇子计划好了一切。
可半路因为冒出个轩辕永逸,造成他们的计划全部不能用了。这原本是一着很好的棋,如今却变成僵局。尤其眼下太子殿下把握了主动权,将二皇子要到了身边陪着去边境。
这途中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清。庄夙颜也因为太子的“邀请”而变得必须藏起来,静观其变。
这就叫风水轮流转,之前二皇子手握的棋子全都远在京城,庄夙颜也不能出面,他们变成了下风。
所以胡小海的出现如此不受欢迎,也如此被王师看做眼中钉。再者说,若是皇太子拉拢这个什么势力都没有的少主,他和二皇子的境况便会更加麻烦。
对于太子来说,二皇子无法远调正中下怀,莫名冒出个少主更是深得他心,对王师来说,却是个大麻烦。
庄夙颜坐进椅子里,对邢帆的问题久久没有回答。
直到邢帆跪得脚发麻了,庄夙颜才慢慢开口,“我打算改变计划。”
邢帆抬头,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
“少主和我之前想象的有些不同。”庄夙颜想起男人笑得眼睛弯起来的样子,手指在扶手上紧了紧,“或许,他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邢帆皱眉,“属下不明白。”
“现在不明白不要紧。”庄夙颜挥手,“有件事交给你去办,你派人去查查少主以前住的地方,能找到他的生母最好。”
邢帆扬眉,他并不认为在眼下的紧要关头,还分心去调查少主是件好事。但话到嘴边,看见王师不容置疑的眼神,他又将话吞了回去。
“是。”
……
寒烨从一堆卷宗里直起腰时,已经过了午膳时间。
即便是入了冬的季节,寒烨的额头上还是浮现出细密的汗珠,与之相反的却是他的手指冻得冰凉,指头尖已经发红了。
他靠在身后的木架上喘了口气,鼻端下满是卷宗里的墨迹味道还带着淡淡的陈旧霉味。
这里是王府深处的卷宗库,里头堆积这经年累月的卷宗,越往里头,货架上的灰尘越重。虽然不定时有人打扫,但也不过是将门口的卷宗拿出去晒晒,偶尔开开窗,透透气。
这里的东西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动过了,按理说,原本账册也不会被派到这里来做事。可寒烨显然是不受王府人欢迎,苦活累活都交给了他。
他已经在这里做了一上午了,脚边被清理出来的卷宗也不过一小堆,连屋子里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肚子咕噜一声,寒烨苦笑了一下。想他堂堂寒家少爷,何时做过这些杂事,若是让府里的下人知道,不知道要哭成什么样子。
正准备休息一下再继续,门口却探出两个脑袋。随即饭菜的香味若有若无的飘了进来。
寒烨转头,即便是背光的门口,他还是认出了脑袋的主人。
有些受宠若惊地走出去,他看着男人手里提着的食盒,“少主……这是?”
“给你送饭。”胡小海将食盒递给他,又往门里看了一眼,随即捏鼻子,“好大的灰尘,你不带个口罩什么的吗?小心得肺癌。”
“……”
寒烨有听没有懂,只得先道谢,随即回身将门给关上,带着少主和石榴去了院子里的石桌边。
石榴在一边站好,胡小海和寒烨一人一边坐了。头顶的大树已经一片叶子也没了,枝干在冷风里簌簌发抖。
胡小海手里捧着个暖壶,看一眼寒烨冻得发红的手指,漫不经心道:“我去厨房找吃的,想找你一起,却发现他们说话吞吞吐吐,石榴逼问了才知道压根没人给你送饭来。喏,本少主亲自送了!”
寒烨笑笑,“王府里这么多人,他们大概是忘了。我做完这些自己去吃就行,不碍事。”
胡小海打量他,“你这样子看起来,跟寒家大少爷一点都挨不上边嘛。”
寒烨拿起筷子,发现还有一壶温好的酒,心里暗赞胡小海心细,一上午的疲惫似乎也消散了许多。
“寒家少爷的名头又不管饱。”他笑道:“该做的事,就要好好做,我既然进了王府,就该为王府尽心尽力。”
“啧啧。”胡小海摇头晃脑,“这么好的员工现如今哪里去找,还不用五险一金,还没有奖金福利,苍天啊,这样好的员工还被虐待,简直丧心病狂!”
寒烨又没听懂,只好笑了一声,低头吃饭。
胡小海道:“你放心,我已经教训过他们了。以后不会有人为难你。”
寒烨吞下饭,点头,“谢少主。”
石榴在冷风里打了个喷嚏,鹅黄色的小棉褂子上圈了一圈白毛,衬得那张小脸白得惊人。
胡小海回头看一眼,“回去多穿点衣服,出门我就跟你说穿少了穿少了,熊孩子就是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