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生买了几听罐装啤酒和一些泡椒凤爪,又切了一斤鸭脖子去了“绿洲网吧”,因为第二天是周六,网吧里的人依旧满满的,很多都是身上穿着校服的中学生。周南生拎着东西走到里面找蒋哥——
蒋建辉正躺在屋里唯一的一张小床上看电视,看见周南生进来,也没起身,“怎么回来了?”
“我买了永福桥头的鸭脖子,专门孝敬蒋哥你的——”周南生一边笑嘻嘻地说,一边将一听啤酒开了递给蒋哥,又将鸭脖子递过去——
蒋哥斜了他一眼,“是不是又想在我这儿窝一晚啊?想就直说,拐弯抹角的,小心我抽你!”
周南生嘿嘿笑两声,“蒋哥英明,关键时刻,还是蒋哥最靠得住了!”他在周塘也不是说真没地方住了,就说他跟周进,打小儿的朋友,要借住一晚,绝对不成问题,但周进家毕竟家里还有大人,总是不方便。蒋哥这虽简陋了点,胜在方便自由,反正也不是没住过。
蒋建辉喝了口啤酒,一边啃鸭脖子一边问:“你那朋友呢?”
“他回去了。”周南生给自己也开了一听啤酒,一口气喝掉了大半,然后舒服地出了口气。
“你那朋友家里很有钱吧?”
周南生愣了一下,“啊,看得出来啊?”
周南生一向知道谢暄是特别的,从第一次见到尚且年幼的谢暄,就明白——那是一种区别于周塘所有人的一眼就可辨认的气质,让他心生憧憬,不自觉地去迁就去迎合他。
蒋哥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眼瞎。”谢暄虽然没有刻意表现,但那种举手投足间平和从容的分寸,恰到好处的客气与假笑,赏心悦目的用餐礼仪,无一不在显示与他们这些人的天壤之别。
周南生点头,“大概吧,我不太清楚,三儿很少提起他家里的事。”
蒋建辉喝了口啤酒,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周南生,目光郑重,“南子,你别怪我多事,但有些话,蒋哥还是想跟你说——”
周南生被他的语气弄得有些忐忑,用目光询问——
“你以后多留个心眼,别傻乎乎的人家对你笑一笑,就掏心掏肺地什么都给出去了,别到时候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周南生的脸色变了,盯着蒋建辉的眼睛,沉沉地开口,“蒋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蒋建辉干脆直说:“你那个朋友不简单,这才几岁,心思就深得不见底,我怕到时候你会吃亏——”
“三儿不是那样的人!”周南生的眼里窜起愤怒的火苗,但还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因为面前的人是蒋哥,是自己看做大哥的人。
蒋建辉的眉头皱紧了,“我没说他是那样的人,只是,让你多留个心眼,谁都不知道人以后会变成什么样,蒋哥见多了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面上跟你称兄道弟,转头却面不改色地在你背后捅刀子,你这人太直,又太倔,把兄弟义气看得太重,我是在担心你。”
周南生抿着嘴角不说话,蒋建辉以为他听进去了,继续说:“我知道有些话你可能不爱听,但是我看你那朋友的做派,可能家里背景很深,还不是那种小富小贵。你知道那种人家出来的人,肚子里的弯弯绕绕都不知道是我们的多少倍,翻起脸来亲爹都能算计,跟我们真是两个世界的人——”
周南生的脸上绷得紧紧的,肌肉僵硬,仿佛随时有可能像一颗子弹般冲出膛,引燃一场爆炸。他的眼宛若野兽般死死地盯着蒋建辉,一字一句地说:“蒋哥,你别再说三儿不好,否则别怪我跟你翻脸——”
蒋建辉没料到周南生会有这样大反应,吃惊得说不出话。
周南生垂了垂眼睑,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三儿不会是那样的人,我相信他,就算有一天,他把我卖了,我也认了——”
然后,他转身,一声不吭地离开了网吧。
挑明
就好像每一个望子成龙的中国父母一样,韩若华对自己唯一的儿子冯开落有着太多太多的期望,也有着太多太多的要求。她是要强的女人,又好面子,所采取的方法便是我无条件地提供给你优渥的物质条件,给你创造最好的学习条件,我辛苦工作,操持家庭全部是为了你,你又有什么不满意呢?你有义务有责任成为最好的那一个。然而小小的孩子心里面却有了那样一个认定,你对我好,仅仅是为了我的成绩,你所关心的也仅仅是我的成绩,我喜欢什么,快不快乐,全部都不重要。
随着冯开落年纪的增长,母子两的关系越发紧张,尤其是冯开落喜欢上唱歌之后,开始往家里面搬各种各样的港台明星、欧美歌手的磁带,做作业的时候耳朵里也塞着耳塞,这原本是这个年纪的孩子正常的娱乐爱好,在韩若华的眼中却成了不务正业的表现,尤其是冯开落的成绩直线往下滑,韩若华对那些唱靡靡之音的明星歌手更是深恶痛绝。这一次事件的导火线是补习班的老师打电话给她,说冯开落已经两个星期没去上课了。
于是,战争爆发——
冯开落被两老留了下来,韩若华回去了。
两兄弟一个房间,就像小时候那样。这些年,谢暄虽然每年都会回周塘,但从来不久留,与冯开落见面的次数寥寥,但可能因为韩家人口简单,亲戚并不多,他与冯开落并不疏远,感情也还算可以。
冯开落坐在床沿上,两手撑在身子两边,低着头,灯光在他头顶打上一层光圈,看起来乖巧得让人心软。等谢暄进来,他抬起头,眼睛还是红的,看着谢暄,小声地问:“小哥,你也觉得我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