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的时候,k常被主人抱着,站在二楼的走道上挨个看着墙上挂着的大幅油画,那上面的人各有不同,可是唯一没有变的,却是他们抱在手里,拥有一双冰冷浅灰色眸子的黑猫。
k常常听老主人念叨,主人的祖先是从外国来的人,他们每一代的血统里,都有着几分之几的混血,只是在漫长的时间里,人丁兴旺的家人逐渐因为金钱而开始四分五裂,到了老主人这一代,膝下子女纷纷离开了家,最后只剩下了一人一猫独守家室而已。
只是奇怪的是,即使这家人如何视彼此为仇敌,好几年也可以不互相探访一次,却惟独对黑猫的喜爱从未断过,仿佛这是标致着他们血脉继承里唯一还剩下的东西,唯一能够证明他们确实是一家人的证据。
k在逐渐长大的岁月里,留在脑海里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年迈的老主人,每天坐在阳台的摇椅里,看着远方的夕阳,捧着一杯香茶的背影,阳台上的蔷薇看得红艳欲滴,却只是更衬托着那背影的凄凉,不带一丝一毫的生气,仿佛就那样突然消失在空气里,也不会有任何人会发现。
受不了空气里沉默气氛的k,待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少,他更喜欢溜达到外面,看着喧闹的马路,谈笑哄闹的人群,直到路灯亮起,霓虹灯将夜晚照得恍若白昼,它才会慢慢走回那栋房子里,等待它的,总是老主人满是皱纹的笑脸,用很轻的声音说,“欢迎回来,k。”
很多时候,k看着那张脸都想要回答一句,“我回来了。”
可是它只能喵呜一声,然后用尾巴安慰似的拍拍主人的脚背。
只是这样的日子也没有持续多长,不久之后,老主人病逝,她的子女回来过一次,收拾了一些东西,商量着卖掉这栋房子的事情,大女儿几乎从未对老人露出过的灿烂的笑脸,却对着k用笑得甜腻的声音软软道,“呐,k,要来我家住吗?”
这种问话没有任何意义,大女儿理所当然的抱走了k,只是当天晚上,k就从气窗逃走了,独自回到了自己出生的地方,在夜幕下,趴在阳台上,轻轻的舔毛,心里想着,如果每天能够多陪她一些时间……
只是这种想法也只是一闪而逝,即使每天陪着,也没有任何意义,不过只会看到那双总是浸满了迷茫的双眼罢了。夜深人静的街道,远远地,有狗吠声传来,黑色的猫咪端坐在阳台的栏杆上,回头望向黑漆漆的卧房,月光将它的身影印在墙上,拉成细长的条状,它动了动耳朵,随后跳到摇椅下方,卷缩起身子,伴着夜风孤独的睡去。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栋房子最后没有被卖掉,可是也不再有人过问,只是短短一个月之后,房间的空气里就开始布满了尘埃,k第一次闻到了寂寥的味道,那是因为长期没有人的气息,而从四周的死物里散出来的,特殊的老旧味道。
k就像一只真正的流浪猫,每天逗留在外面的时间越来越长,只有在深夜的时候,才会回到阳台的摇椅下方浑浑噩噩的睡去,而也就在那个时候,k遇到了一只茶色的小猫,让它已经安静太久的心,重新跳动起来。
说是遇见,似乎也不确切,那是在距离“富人区”有些距离的普通公寓楼下,k从外围的围墙上经过时,偶然看到二楼的窗台上,趴着一只年幼的小猫。那只看起来浑身都充满着幸福味道的小猫,毛茸茸的小耳朵,软乎乎的小尾巴,鼻子湿湿的,眼睛却大大的望着窗外,直直地盯住了k,一眨也不眨。
在它的旁边,摆着用小碟子盛好的牛奶,还有一只精巧的可爱小窝,垫着软软的巾帕,里面还放着可爱的橡胶老鼠。
这是一只被主人宠爱着的家伙,当时的k这样想,然后转开头,想要离开。只是它刚刚跨出步子,那只茶色的小猫就奶声奶气的叫出声来,模糊的声音,没有什么力气似的,却一个劲的叫着,不间断的叫着,好像生怕自己会离开一样。
k回头,就见对方正努力摇晃着身体朝窗台边走,而那粗心的主人,竟然没有关上窗户。
k浅色的眸子在阳光下竖成好看的一条线,它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便跳下围墙,顺着水管道爬上了二楼的窗台,小家伙看到k,赶紧停下步子,一屁股坐在了窗沿边,k伸出爪子,将对方推进去了一些,然后自己用尾巴拦在窗口,以防它不小心掉下去。
“喵……”茶色的小猫半眯起眼睛,有些吃力的仰头看背光的黑猫,而k,也在打量它。
大大的琥珀色的眸子,清亮的犹如清晨第一束阳光般,软嫩的小舌头舔了舔鼻头,伸出圆乎乎的爪子拍了拍k的尾巴,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似的,抓着上面的毛,死不松爪。
k无奈,只得甩着尾巴陪它玩,却不想,一待,就是一整个白天。
傍晚的时候,这家的主人回来了,刚进玄关,就听到一个清朗的男声在叫着小猫的名字,然后脚步声朝这边嗒嗒的跑来,k连忙要退出窗台,小猫像是察觉到了,焦急的叫起来,湿湿的鼻子抵住k胸口柔软的毛,像是在挽留。
已经很久很久,消失在心口的感觉,重新出现了,是什么呢?k想不明白,于是它丢下一句,“我明天再来。”便从水管道上滑了下去。
重新跳上围墙的k,回头,就见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将小猫抱进怀里,搔了搔它的耳朵和脖子,逗得小猫发出舒服的咕噜声,随后,男生把小猫放到肩膀上,往房间里面走去,k摇了摇尾巴,就见小猫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自己,仿佛在说,“约好了哦,我会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