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瑟盯着电子眼一分钟之后,才转身踏上回公寓的路。
电子世界的小女孩眨着一双和他颇为相似的灰色眼睛,在旁边浮出来的面板上划掉“通过观察里瑟接近父亲”这一条记录,并标注:风险太高,然后才继续低头开始思索新的方式。
至于明明对里瑟的过往经历了如指掌,却依然列出这一条的理由——
机器小姐表示,就算她成功进化,还是有很多东西不了解。
里瑟的行事作风分明和父亲大相庭径,为何父亲还是如此倚重、相信他,明明里瑟做到的她也在做,例如:拯救人类、保护父亲、提供资料、按照父亲吩咐的事情去做——她比里瑟还听话呢!
难道只因为自己不是人类就得到差别待遇吗?
不,不会是这样。
女孩的目光黯淡下来。她其实多少知道父亲拒绝她的原因——机器不懂得人类的情感。
而里瑟是和父亲一样饱尝过失去重要之人的痛苦的人。
——如果自己失去父亲。
机器小姐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然后她周围的光屏很长时间都没有动一下,就像是连这个世界都被悲伤冻结住了一般。
※※※
“怎么了?芬奇?”里瑟刚到图书馆就看到老板一脸严肃的瞪着面前的电脑,不知道在思索什么的样子。
通常里瑟到达图书馆的时候,他的老板哈罗德·芬奇大致可以分为两种状态。
工作状态,坐在电脑桌前噼里啪啦,或者正在贴一些号码相关信息,好让里瑟和肖在到达的第一时间开始浏览工作内容——他们的工作是拯救生命,一时一秒都耽误不得。
休闲状态,喝着煎绿茶、吃着甜甜圈、捧着书本,脸上的表情通常会放松一些。极度罕见的情况下,里瑟会看到芬奇睡在图书馆的长沙发上小憩,以一种不会对自己的脖子造成负担的姿势,这会让平时竖起三重围墙的老板看起来容易接近一点。
但显然,目前芬奇的状态不在这两种之内。
“机器有些怪异。”
里瑟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抬了抬。
在他和电子眼对视之后,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虽然不知道机器在搞什么,但里瑟并没有告诉芬奇,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那并不是危险的转变。
而通常芬奇对机器的每一分变化都充满了草木皆兵的味道,在机器“自由”后,他的老板已经够神经紧张的了。
所以他耸耸肩。
“病毒?故障?”
“里瑟先生,我必须告诉你,它是用——”
里瑟举起手,用他一贯轻柔沙哑带着点升调的声音说着。
“芬奇,你知道我听不太明白你那些电脑理论的。”
他就只学习了作为一个特工所应该学习的一切,而不像芬奇是毫无疑问的电子领域之王。里瑟从不怀疑自己的老板如果不是重度秘密主义者,绝对能拿到好几个诺贝尔奖。全人类都会记住他的名字,虽然最有可能留在历史书上的也只是无数个假名。
倒不是说芬奇缺这种东西。
芬奇瞪了一眼打断他说话的员工,选择了两个人都听得懂的说法。
“……它是最尖端的,不可能随便感染病毒或突然故障。”
之前德西玛上载的病毒之所以能干涉到机器是因为那是机器的创造者本人针对机器所编制的病毒,也正是这个“病毒”中埋下的种子最终给予了机器自由。
这是芬奇在自己和友人被政府背叛之后,所能想到的,不让“上帝”被“某人”的手而利用的最后方式。
“或许是它的‘自我管理’,你不是说它有可能进化吗?”里瑟不是不理解老板的焦虑,只不过……他清楚此刻的焦虑是没有用的。
“你说的对,里瑟先生。”哈罗德·芬奇站起身,他显然并不是放下心而是将焦虑压在心底,“我们有新号码了。”
里瑟神情一正,工作总是让他们更加严肃,因为每一个号码都牵扯着一条性命。
更让气氛变得凝重的是,这次的号码是个小女孩。
“莉莉娅·布莱恩,十一岁,就读圣路易斯小学,父母在十年前因为车祸双双亡故,目前和祖父母住在一起。”
里瑟仔细地观察着照片上的莉莉娅,用作为特工的经验试图从孩子的脸上读取一些信息。
这是个过得非常幸福的孩子,父母的亡故并没有给她留下多少阴影,缺少父母也没有让她变得晦暗或尖锐——她的祖父母给予了她足够的爱,而她也充分感受到了来自祖父母的爱。
这样一个孩子为什么会成为号码?
里瑟忍不住想起在根将芬奇带走之后,追逐她下落的同时所破解的那出悲剧——
而耳边芬奇的声音还在继续。
“她生活规律,听话孝顺,成绩良好最近也无变化,周围一切正常,除了一点。”
“她和祖父母一起住的房子边上有一间租屋,里面住进了两个陌生人。”
芬奇贴上两张照片。
“姓名只知道是瑟兰迪尔和埃尔隆德。身份无,之前活动记录无,查不到任何过去,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两个人。”
芬奇皱着眉说。
这两个人和他的情况不同,他的每一个身份都有充足而完美的现实背景,就像真有一个人在那里活动,直到芬奇需要的时候,那个人就会停止活动,让芬奇套上他的外壳。
而这两个人,没有任何过去甚至连身份证明都没有——简直就在头上挂着牌子写上“我很可疑!”。
而且芬奇见过很多相貌气质出色的人物,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人实在出色的过分。这样一来丝毫没有记录的过去就显得更加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