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想大?姐到底为什么?会失败。我没有找到这个问题的全部答案。但我觉得有一点肯定是原因?之一。那就是大?姐太?在意她作为当朝大?公主的尊严,太?在意与生俱来的所谓高贵血统。她要脸面?,以至于做不出太?不成?体统的事情。而?我不一样,二姐,我是不要脸的。”陈洛清没有笑,可却有笑意在她唇角眉梢越沁越深。“现在外面?连我怀了?卢瑛孩子的话都有了?,你说再有什么?关于我和卢瑛的离谱谣言传到父皇耳朵里,他?还能?信吗?”抢先自?污,自?己控制流言的方向,往离谱的发酵中推波助澜。以至于其他?的揣测听起来都不再有什么?可信度。否则若有人到国君面?前告一状以爱人为棋子一局算二姐之类的话,她有嘴也说不清。
卢瑛不是软肋,也不能?让她们的关系被人看穿成?为软肋。在陈洛清不要脸的破局下,要挟,威胁,都随着逐渐玄幻起来的“肌肤之亲”化为乌有。
何况散布流言这种招数,自?有人会认为是春涧宫的手笔。
陈洛瑜愕然,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死盯住陈洛清,仿佛从此时此刻起才重新认识她的妹妹。因?为太?过于惊惶,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陈洛清撑手在案,向自?己倾身?逼近,咧出白森森的笑。
“二姐,其实不用装神弄鬼在这吓我。”陈洛清侧目,睥睨着她二姐身?后的沐焱,在这片鬼影重重中毫无惧色。诡异的烛火,阴森的草木,包括陈洛瑜不叫亲随余柯倒酒而?让沐焱展示她常人难以做到的挪身?幻影奇功,用意不言而?喻。“你知道我在永安是干什么?谋生的吗?我是干白活的!哭丧,送殡,吹唢呐,人手不够的时候我还要抬棺!我的肩上扛的就是死人。就算你能?使魂唤魄,我能?怕这个?尸体,幡影,鬼谈……跟这些打交道,是我的日?常工作好吧。不过你应该知道啊,春涧宫的眼线那么?厉害。有什么?能?是你不知道的呢?”
“……不是……”在陈洛清的逼视下,陈洛瑜只能?微张开口,颤抖着吐出两?个字。她不明白本是向妹妹释放诚心善意的晚宴为什么?会变出这样一个比沐焱更像鬼的影子。那个清秀隽永淡然如散仙的书画家三妹好像随着她们的姐妹情一起远去。她已分不清她眼里的陈洛清是仙是魔!“你到底……发什么?疯?!”
她知道的是确实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也多着呢,比如她知道曾温柔默秀的三妹此刻不是在发疯,她不知道的是接下来还会听到什么?鬼话。
陈洛清站起身?,腰背笔直。她居高临下,高傲扫过陈洛瑜身?后那三张阴沉的脸:“有人提醒我不要重蹈霍大?人的覆辙。陈洛清在此郑重相告。诸位有什么?绝技想施展,尽可冲我来。若是有人敢伤卢瑛一根毫发,我就屠光春涧宫。”
屠?
陈洛瑜恍惚。这个字是她妹妹能?说得出口的吗?
晋阳她们默默听完自?家主君的宣战,酒纹在酒杯里被捏紧得发颤。终于知道今天?哪里不一样了?……
这从未见过的腾腾杀气!以至于在场没人有觉得陈洛清掷出的战书狂妄可笑。
“姐……”陈洛清向来唤陈洛瑜二姐,此时悄然换了?卢瑛对她的叫法,两?口子重叠着映入陈洛瑜闪抖的眸中。“我保证。”
“洛清……你和卢瑛竟是真的……你是要为她与我结为仇敌吗?!”泪水在陈洛瑜眼中盈眶,只换来陈洛清轻蔑一笑。
“二姐,为人君者需问己,是不是那块料。否则野心不足,为祸天?下!”说完,她抱过陈洛瑜喝的那坛酒,仰头吨吨吨灌下。和特意给重伤初愈的人准备的清冽果?酒不同,陈洛瑜素来喝烈酒,这一小坛下肚,陈洛清脸颊蹿红,肚腹滚热。
哐当!
酒坛砸碎在地上,陈洛清对着神魂恍惚的陈洛瑜咧嘴醉笑:“谢二姐赏酒,妹妹告辞!”说完,她略有摇晃,勉强站稳便向外走去。屈婉晋阳覃半云皆饮尽自?己杯中酒跟着起身?,一齐压住嘴角笑意向陈洛瑜行礼告退。
“谢二殿下赏酒!”
陈洛瑜默然于座上不动。她不做声,手下人也不好擅自?应对三公主的挑衅。薄竹珺离席,送三殿下出门,看见了?已在院外等候的一队兵马。
朝海公的披甲带刀侍卫。
与远川贵族中孱弱之风不同,陈洛清即使醉酒也不需踩人上马。屈婉亲自?牵来马缰,陈洛清扶鞍翻身?上马,率众离去。盔甲齐整兵靴顿地,在雪地里铿锵出同一个声音,毫无喧哗。一柄柄锋刃向上的寒枪折月,慑进窥者惊诧的内心。
从何时起,三公主有了?这样军容严整杀气逼人的人马?屈婉真是难得的将才……倒下大?公主,来了?三公主,二殿下的储君之位竟比之前还遥不可及,君心难测。
薄竹珺明白了?,如今陈洛清手里,不再只有笔与纸。
她目送三公主府的人远去,转身?回府。沐垚已经从客案后的树影中走出,换上腰间黑玉,与沐焱同案而?坐,慢慢吃着彻底冷掉的肉菜。沐焱把壶里最后一杯温酒倒给她姐,自?己捧坛中冷酒大?喝。
一急一慢,不用施粉黛就完全相同的面?容,这是和晋阳化妆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境界。
不为外人所知的双生子。
“是我痴心妄想……”沉默良久的陈洛瑜突然苦笑着开口,叹出彻骨的疲倦:“妄想到了?现在洛清和我还能?有点姐妹亲情……卢瑛……呵,我不是个称职的姐姐。我的两?个妹妹居然比肩而?站了?……洛清,我真是没想到……”她倒是确定卢瑛是陈洛清的人了?,可正如陈洛清所说,没人感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