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熊花糕气?虚地一喊让只听?不说情绪敏感卢瑛心头?突跳。文长安也吓一跳,关切地唠叨道:“熊瞎子?踩蜂窝一惊一乍的!有琴大夫说了要你心平气?和的,你怎么了嘛!”
“我……我……”熊花糕搓搓鼻尖,微有窘迫道:“我是看烤肉的油滴到?火上,觉得有点可惜……”
瘦肉片之间的肥肉小块被火焰烤出猪油,滴在火和柴上,发出滋啦滋啦诱人又奢侈的声响。油脂珍贵,就这么烤出滴掉确实?可惜。卢瑛终于开口,及时安慰熊花糕道:“吃完这几串,我们就用?石板煎烤剩下的肉,不会浪费……我来尝尝哦。”她?拿下一串,用?牙尖扯下一点,细细咀嚼,点头?道:“熟了,我再撒点盐就可以吃了。”
于是各拿一串,大口吃肉。肉和脂的混合浓香在齿间珠联璧合,再用?盐巴点缀鲜味,让人快乐非凡。
“好吃,真好吃。”文熊自不必说,陈洛清的公主府吃烤肉都是精致烹饪切片摆盘。虽然她?吃过串穿烤鱼,这样吃烤肉还是新奇兴奋的。这种粗犷朴素的味道也很合她?的口味,夸好吃绝对是由衷而发。当?日吃烤鱼,她?还要躲着追杀,吃着都心惊肉跳,此时烤肉是在朗星明月之下,面前是小溪潺潺,身边是朋友爱人,短短百日,心境已经翻天?覆地。
陈洛清又饮一碗酒,咽下嘴里快乐。这一碗下去,她?已经有点飘然。她?喝酒能否喝醉要看心情。若她?不想喝醉,烈酒也敢干。如果心情特别好,好到?基本理智都退居二线了,薄酒她?也会上头?。所以她?自认为不擅饮酒,
不过如此夜晚,身边是这些人同饮,不擅就不擅吧。她?微红起脸,再喝了一碗。烤肉串吃完,卢瑛带着三?个胃口被打开的美少女转战石灶。第二堆火升起,把石板烤得滚烫。先以肥肉煎油,再把瘦肉切丝,加进陈洛清熊花糕自己种的蔬菜,大火爆炒,香气?压过水声,鼎沸在溪边。
四人折了树枝做筷子?,狼吞虎咽吃肉吃菜,最后?用?买来的大饼擦净石板上的油和盐,把肚腹填的滚圆。
“啊……太?好吃了!比过年吃得还爽快!卢瑛姐这手?艺真没?得说,不愧是摆过小吃摊的。”心满意足后?,庆功宴就要回归到?个人。熊花糕见陈洛清还想喝酒,便趴在文长安耳边亲亲昵昵:“我知道一个地方,看星星特别好看……我带你去看。”熊花糕因为身体原因,常年困于附近方圆,哪里长了什么草哪里的水清哪里的星星好看都是了如指掌。
“好啊。跟她?两说一声。”
“咳咳……不用?不用?……咳……我们自己走了就行。”
“啊?”
总是纯洁的文长安又被拉走了。事实?证明熊花糕说的没?错,喝上头?的陈洛清和心事满腹的卢瑛都没?注意到?她?们的离席。陈洛清只觉得那小坛酒好像没?人要再喝。她?索性放弃碗,直接抱着坛喝。
“我才知道你这么爱喝酒。”卢瑛双手?抱住右膝,左腿还保留养伤时的习惯,伸直伸平搁在碎石上。菜刀躺在石板上,一时不想收拾。
“不不不不……”陈洛清大摇其头?,调动起酒意渐浓的唇舌,努力向卢瑛解释清楚:“我不是喜欢喝酒,我是喜欢自在痛快的心情……酒,就像颜料,可以亮可以暗,可以锦上添花,可以……可以愁上加愁……”
卢瑛凝视她?红通的脸颊,微笑道:“说起书画你就一套一套的。你会的这么多,都不用?靠最拿手?的书画养活自己。”
“哈哈……会的多?”
“化妆,做牒牌,吹唢呐……还会赌骰子?!”卢瑛如数家珍般一件件回忆,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数漏了。
陈洛清却不甚在意似的,边摆手?边抱着酒坛站起:“那不过都是小技……”
“这还小技啊?多少人一辈子?能精通一门手?艺,就算是匠师了。”
陈洛清仰头?望月。弯月如牙,夜云聚散,如薄纱擦拭漫天?繁星。她?昂首挺胸立于星月之下,长发用?发带系成高尾,便于干活的短衣外披着简单朴素的宽袖长袍。正巧此时夜风骤大,发带衣袂随风摇曳。卢瑛望她?,仿佛她?站在山海之间。
“成名成师?我从来志不在此。”
“口气?真大,好像江湖都在你彀中?。”
“江湖……哈哈哈哈!江湖……别说江湖……我连江山都……”
连江山都不放在眼?里?真是喝多了。
“……有一个家,西起岐山,东临大咸海。虽不如其他家族广袤,也有平原千里,山川河流无数,子?女满堂……”大笑之后?,陈洛清的表情收于严肃,甚至眨眼?流转为卢瑛没?见过的难以言喻。“却以山川为棋盘,以子?女为棋子?,只投入私权私欲之博弈,只看重一朝一夕之得失,乃至于家业凋敝,满目疮痍……如今大争之世,隔壁家大业大的邻居,他的二女儿宏材远略,必将执掌权柄,振兴家业。另一位邻居武德充沛野心勃勃,誓要开疆扩土。在两大邻居加夹下,这家或许还有夹缝中?的一点崛起时机,可惜无人重视,将错失最后?的希望。大势之下,大技小技都是随风而去,空兴叹罢了……”
这便是陈洛清真正的心意。十年寂寥的自我锤炼,绝不只是窝在公主府写几笔画几幅吹吹唢呐摇摇骰子?。只是从来没?有人问过她?,你欲何为?
不过,就算有人问,她?也不会说。酒后?吐真言,可能仅限于面对卢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