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船?我们去哪?”
“不是说要聚餐吗?我们去?东十星号上吃。在江心。”东十星号是王南十船队中最大的一艘,在永安东南两个码头里也算规模前三的大船,专捕远江入海鱼。不启锚时王南十和水手把甲板打扫干净,作为大家聚餐休闲之所,外人偶然体验会觉得颇有一番风情。
陈洛清见王南十果然留她吃饭,心想还好跟卢瑛交代?了?要晚归,否则让她担心。这?么?不经意间想到卢瑛,暖意和快乐就像黄昏下水面的波光,温柔起伏,时隐时现。可惜,这?种快乐不好明说,不能分享,只能自己默默咽下,像吃下柔软醇厚的蜜糖。
虽然已经很久没有吃到正儿八经的糖了?。
陈洛清压下对蜜糖的渴望,问道:“今天要写书信吗?”
“今天不写。趁吃饭前还有点空,帮我清清帐。会算账吗?你肯定会。”
“嗯,会。”王南十直觉没错,陈洛清确实会,自然点头应下。这?是她喜欢的交往。大姐头信任她,不跟她客气。她也不白?吃白?拿。这?样的友谊能够长久。
夕阳缓落山间,江面上有微风,不足以推船前行?。王南十亲自掌桨向东十星号划去?,不用陈洛清帮忙。“白?活好干吗?”她看见陈洛清腰带插着的唢呐,努努嘴道:“听说不好吹呢,等会给我试试。”
“哈哈,行?。张老四?赔你虾没?”
“没呢!那个傻鱼卵连信都没回?。难道真的找不到识字的给他?读?哈哈哈!”
陈洛清坐到船边,望着王南十迎风划桨的背影,心生惬意。夕阳西下,倦鸟归巢满江天。离开皇宫后的生活,好的坏的累的舒服的微不足道的,都这?么?动人心……她伸手进水面,去?笼波光粼粼的金线,只拦下哗哗水声。
唔,一切都不错,就是好想吃糖。
王南十像是听到陈洛清心声一般。东十星号船舱里算账的小案上不仅有账本?算盘还有不再皱皱巴巴破一块少一块的笔墨纸砚,最妙的是还有一小碟芝麻糖块,给账房小陈先生单吃。
甜香的芝麻糖入口,浓烈的幸福感便直窜头顶。陈洛清舍不得一下吃了?,含在嘴里让糖慢慢化。吃到渴望已久的糖,她自觉更不能辜负大姐头,连灯火初上的东十星号都没好好欣赏就伏案算账,定要给王南十理清这?些糊涂账。
她跟着阎蓉学过算账,也亲自理过公主府的账目当做练习,要理清几艘渔船的账还是不在话下。
只是想起公主府的账本?,账面上活虾二字宛然在目……好在陈洛清是真不把这?事放心上,再拿一块糖塞嘴里,专心理账。
当繁乱的往来账目纸条一条条按收入支出誊写到账本?上后,与水波同皎洁的月光洒进船舱的小窗里。陈洛清把整理完毕的账本?盖上,叠好所有票据,伸直悠长的懒腰。芝麻糖的小碟空了?,渴望已久的甜蜜口感沁进了?心情,让她觉得此夜就算到此为止也不遗憾了?。
“知?情,先别算账了?,来吃饭了?啦!”
“来了?!”
今夜还不止如此。
陈洛清捧着账本?走出船舱,顿时江风拂面,星河满眼?。月亮与落日悄然更替,用波光把水纹具象,描绘在江上月夜的画卷上。
陈洛清的心情豁然开朗,再看东十星号灯笼高悬,烛火明亮,欢笑远远近近绕着人打转,饭菜的香味直钻鼻子,这?下开朗的不只是心情,还有胃口。
“知?情……”王南十翘脚坐在饭案前的矮凳上,感觉还没开席就已经有点喝到位了?。她一手按桌一手举杯,晃荡着杯里的美酒唤陈洛清过去?:“别算了?,过来坐,菜差不多?了?。”
“已经算好了?大姐头,支出的情况是……”
“你写好就行?,不用跟我说,要看的时候他?们会看。我信你。大体我心里都有数,肯定和你算出来的差不多?的啦。”她叫过一个水手抱走陈洛清怀里的账本?,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拖自己喝了?一半的酒坛过来就要给她倒酒。
“大姐头,我……我能不能不喝?”
“怎的呢?今天我备的酒可是好酒。”
“我不擅于饮酒。”陈洛清主持参与了?不少宫廷宴会,不可能不会喝酒,此时说不擅喝酒,大概另有含义?。
王南十玩不转她用语的深意含义?用意,觉得不擅喝酒是奇怪的表达。“喝酒还有擅长不擅长的?不就是张开嘴往肚子里倒吗?你容易醉?”
“也不是,怎么?说呢……我就是……”
“嗨,没事,不喝也好。”王南十自己是海量,但从来不强劝别人喝酒。何?况东十星号上本?就有不喝酒的人。“等会你回?家还有那么?远的路,喝得醉醺醺的不好。辰星,把你的蜂蜜水分给知?情。”
辰星坐在王南十身边不远,刚刚把雪梨捣出梨汁,往壶里的蜂蜜水里兑。听到陈洛清不喝酒,她也不吝啬,起身把调兑好的蜜蜂雪梨汁倒一半给陈洛清。
“多?谢。”陈洛清起身接杯道谢。两人贴得近,陈洛清无意间瞥见辰星左腕袖里露出的红绳手链,不由得多?看了?一眼?。红绳绞编缠绕是没什?么?特别。倒是红绳拉住两头的那块玉,半指长,润白?无瑕,在月光下柔美沁心,是远山最好的玉种岐山玉。好的玉质碰上了?好的雕工,化成一条小小的鱼,活灵活现游在她腕上丰沛的血脉外。
虽说三公主整天号称自己素质低,事实上在远山国,要说对精美佳品的鉴赏,能强过大画家与金枝玉叶双重加持的陈洛清的人真不多?。尽管她没有上手去?摸,心里一瞬间的判断是八九不离十的。这?条小鱼手链单纯按价值来算,是不太应该出现在东十星号上女水手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