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觉得他有病。”庄定湉仰面躺下来,“我就跟他说哪凉快哪待着去。”
钱与舟有点紧张地说:“这种事你必须要好好考虑的。”
庄定湉看他一眼,突然笑了:“我都三十岁了,不会再恋爱脑了。”
钱与舟“嗯”了一声,他有些词穷,只好说:“那睡觉吧,不要想这个傻逼了。”
这一天钱与舟没有睡好,后半夜的时候,一切都变得很安静,他眼睛转来转去睡不着。
他坐起来想去上个厕所,却听到了庄定湉不太稳定的呼吸声。
钱与舟下意识打开床头灯,看到庄定湉的脸上全是水痕。
他的眼睛闭得紧紧的,在忍着不发出声音。
钱与舟下意识俯下身去拥抱他,用手拢住他的后脑勺。
庄定湉转过来,把脸埋进他的怀里,手指紧紧抓住他的衣袖。
这个拥抱比傍晚在单元门门口那一个更无助。
钱与舟觉得胸口有个地方很痛,他听到庄定湉在重复着说,“对不起”,三个字像刀一样,一把插在钱与舟的胸口,另外两把插在庄定湉的心脏。
房间里的黑暗幽深,人像浸泡在深水之中,钱与舟想起很多年前,那时候他刚毕业,李思齐已经出国,他在北京租了一间很小的房子,隔音很差,能听到隔壁夫妻的争吵声。
那时候他每天下班很晚,地铁里永远有很多人,特别偶尔的时候,他可以透过玻璃看到一个空着的拉环,随着地铁的运动在轻轻地晃。
那天他洗完澡躺在床上,隔壁的夫妻吵着吵着突然停止,一切变得寂静无声,他点开微信,找到前男友的头像,突然眼泪就掉下来。
真正的告别其实更多发生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伴随着无声的眼泪,独自消化和埋葬。
钱与舟指腹揉过庄定湉的耳廓,脸颊紧紧贴住他的头发,轻轻地讲:
“没关系,没关系的。”
第二天上午,钱明昭和叶轻舟要坐高铁回程,钱与舟起床的动作很轻,没有吵醒庄定湉。
他给庄定湉留了言,然后拿了车钥匙出门。
时间尚早,一家三口去附近找了个早餐店,吃小笼包。
叶轻舟问起庄定湉,钱与舟一边往碟子里倒醋一边讲:“他起床晚,我送完你们,回去正好给他打包一份早饭。”
这家店的小笼包馅料鲜美,汤汁多,吃的时候容易烫嘴。
三个人埋头吃了一会儿,钱与舟放下筷子,表情严肃起来:“我有件事想跟你们商量。”
钱明昭抬起头看他,嘴里还有东西,就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我想把苏州那套房子卖了。”钱与舟说。
“你欠债了啊?”钱明昭拧着眉毛,含糊地问。
钱与舟服了他爸的脑回路了,他叹了口气,说:“钱明昭同志,在你心里,你儿子的形象就这么不堪吗?”
钱明昭喝了口茶,问他:“那你要卖房子干嘛?”
“我又不会回苏州去,空置着也是浪费,卖掉之后我想在杭州重新买一套。”钱与舟说,“你之前不是老批评我吃的用的住的都靠着湉哥吗?”
钱明昭的眉毛越皱越紧:“可你俩不是离婚了吗?”
钱与舟一呆,一时间没能说出话来。
“我们这次来,就是想来看看你,顺便问一下到底怎么回事。”钱明昭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结果你倒好,串通小庄来跟我们演戏。”
钱与舟还没想好到底是装傻比较好,还是承认比较好,就听到叶轻舟说:“昨天我和小庄单独在一块儿的时候,我问他了,他还替你掩饰呢,说这只是公关手段而已。”
钱与舟转向叶轻舟,语气有点急:“你问他这个干嘛!”
“你妈是关心你,你一个月都不给我们打个电话,有什么事也从来不跟我们讲,连离婚的事情都是我们从网上看来的。”钱明昭严肃地看着他。
钱与舟吸了一口气,肩膀塌下去,有点委屈:“我跟你们说,你们只会怪我,说我这不好那不好,我有什么好说的。”
钱明昭和叶轻舟对看一眼,叶轻舟的手抚摸上钱与舟的脊背,很温和地说:“以前的事爸爸妈妈和你道歉,昨天我和小庄聊完,也反思了很多。我们对你要求确实太严格,从你小时候开始,总想着给你规划出一条康庄大道来,一旦偏离,就上火。”
“你们父子俩不对付这么多年了,到了今天握手言和吧。”叶轻舟做了个手势。
钱与舟别别扭扭地伸手,嘀咕着:“没准他心里不乐意呢。”
钱明昭拍了他手心一下:“臭小子。”
父子俩潦草一握手,钱明昭说:“你别拿我们当老古板,这次过来,感觉你活得还凑合,这个乐队搞得也比之前强,还能上电视了,蛮好的。”
钱与舟一脑门黑线:“上电视就是成功啊?”
“起码亲戚问起来,你爷爷可以很骄傲地说你都上过电视了,不是在搞什么不三不四的玩意。”钱明昭说。
“你也大了,不用我们事事操心,现在爸爸妈妈就希望你好好生活,少喝点酒,隔三差五给我们打个视频。”叶轻舟看着他,“你那个乐队的事情也可以跟我们讲讲的,我们保证不随便批评。”
钱与舟抿嘴,一边憋气一边说:“你们得夸我。”
钱明昭抱着胳膊,“哼”一声:“唱得好才夸。”
“对了,如果下次你们来苏州演出,跟我们说,爸爸妈妈也去看。”叶轻舟又说。
钱与舟憋不住了,张开双臂一把抱住叶轻舟,把头埋在她肩膀上:“还是我妈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