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泛起丝异样。
大概是那副闲散的坐姿和轻抬下巴的神态,他这一瞬竟觉得迟燎挺有大佬范儿,好像习惯了坐着听人讲事,漫不经心的高傲感。气质和另外两个男生截然不同。
也完全不像自己面前,傻乎乎炫耀抽中两袋薯片的人。
应该是错觉,因为俩男生走后,迟燎注意到站在门口的应云碎便笑起来,露出虎牙的那种笑,又乖又傻地招手做口型:
“快来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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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邦先教授在下午两点落席开讲。
无框眼镜、齐肩的灰白长、丰富的肢体语言和极富感染力的慈祥笑容,确实就是应云碎穿书前的恩师模样。
迟燎偏头看向应云碎时,惊觉他的云碎哥正眼睛眨也不眨望着讲台,手握成拳搁在膝头,睫毛像蜻蜓羽翼微微颤抖,好像看见了什么活化石。
领证都没这么专注激动过,迟燎搓了下手指的纹身,有些不爽说着话的和蔼老头。
和蔼老头侃侃而谈着艺术媒介,这种理论性讲座,迟燎听得似懂非懂。他索性开始想自己的事儿,再回过神时已是互动环节。白邦先不知提出了啥问题,竟主动cue道:
“最后一排的男生有什么想法吗。”
迟燎一愣,不知为何会注意到自己。
学生助理已拿着话筒走下来,他忙应急地扫了眼ppt,是杜尚经典又饱受争议的艺术装置《泉》。
他打算瞎说两句,不想话筒€€€€
递给了身旁的应云碎。
迟燎觉得应云碎当了自己的挡箭牌,皱起眉:“云碎哥,还是我帮你。”他小声道,手抓着两个位置之间的扶手。
然而应云碎却按住了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没事儿,不用。”
他的手很冰,覆盖在迟燎的手背,一擦即过,像风。
迟燎定定地看着他。
西厅的目光都聚焦到最后一排,应云碎有些恍然。
上辈子也是如此,他坐在阶梯教室的角落,被教授主动抽起回答问题。后来白邦先才告诉他,理论难免枯燥,现在的学生又不爱表达,互动环节他避免尴尬,只能被迫点人。
他不会刁难,选的人自然是有把握的。他在台上,对谁认真在听、谁有想法最为心知肚明。而应云碎端坐得仿佛精致石膏,像老师最青睐的课代表,很难不让人注意。
此刻和那时相比,年龄不同,学校不同,演讲的主题不同,应云碎的身份不同,甚至世界都不同。
但他竟还是宿命般接过了教授的话筒。
宛若穿书前,他远远地望着白邦先,沉默思索了一会,清淡的声音透过麦克不疾不徐响起:
“白老师好,我个人认为以当代艺术史的视阈来看,物和材料在艺术本体论中是获得了崭露头角的机会的。”
四下立马响起窃窃私语。
冷不丁被抽问是挺倒霉的一件事,但这位同学并不局促慌张,轻和自然平铺直叙,挡不住他的信手拈来:
“……立体主义将本非艺术媒材的人造物,诸如报纸、麻绳、墙纸等来转化为艺术媒材,与传统画材一起构成反视错觉的拼贴画;而达达主义和现实主义则更留意foundobject自身的社会或心理属性,借此凝聚作品的主题;至于杜尚,他完全跳出了传统绘画的特定框架,选中带有工业特性的人工制品,像自行车轮、瓶架、雪橇、小便器诸如此类,都是完全与传统媒材无关的日用品。在我看来他将人造物彻底驯服为表意媒介的同时,又将其保持在某种反表意的语境之中,因为……”
众人愕然。
倒不是不明觉厉,来这个讲座的基本就那几个专业,刚白邦先讲得也比较深,他们自然都听得懂。
也就是因为听得懂,才能感受到他用词多么严谨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