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样一位超凡入圣的上古神明,却从不曾踏足天宫,问鼎帝座,反是甘于留在北方幽冥之地,口衔亮烛,照亮九泉。岁月流长,如此声名不显,鲜有凡人供奉祭祀的古神,在连天庭众仙也不知道的情况下,不知不觉间湮灭于天地之间。
而应龙,和禺疆,与那几乎只留在传说中的创始神竟有渊源?
禺疆低头凝视着画里的人,痴痴问道:“元丹化珠,肉身化石,槁于天地……烛,你怎舍得如此待我们……”
深邃晦暗之色自金色龙睛一闪而逝。
“天命所归。”他忽然侧首,变幻不定的眼神落在身旁苍衣神人的身上,“他不过是屈从了那无情天数。”
“……”
天枢岂有不知生死有定,天数无情,莫论仙凡,皆难逃天命。纵然苦苦挣扎,亦不过如蚍蜉撼树,萤虫耀日般可笑。
即便是那视为昼,眠为夜,吹为冬,呼为夏的创始古神……亦不例外。
此时又闻应龙与那禺疆道:“这龙心,本座尚有用处,看来是给不得你了。”言罢,应龙抬起手,凌于禺疆头顶,轻道:“伸出手来。”
禺疆倒是顺从,合掌抬手,但见应龙拇指轻搓食指与中指指腹之处,流沙般细碎的金粉潺潺流坠,囤积在禺疆掌中,成了小小的一对金砂。细碎如同齑粉金碎,对于这位能变化出金碧殿宇的北海神而言,不过如牛之一毛,毫无价值,然而当禺疆看到此物时,混沌的双目竟骤现精光。
“以此物作换,想必你也愿意。”
一旁天枢见了,不由吃惊,他自然认得此物,正是当初从锁妖塔中逃出去的黑豹妖,千方百计从文曲星君那小徒儿手里夺取的锁妖塔残珠,本欲借此物再度颠覆妖域,不等他出手阻止,应龙突然借形出现,不但把那黑豹妖击杀,更亲手毁去残珠!
却不想原来应龙把残珠粉末悄然收回!
如今将此物赠予禺疆……
天枢不禁看向应龙,这个男人仍如往日,嘴角的笑容带着高深莫测,然而此时天枢却莫名地察觉到,这似乎看尽一切,洞悉一切的笑容中,深藏着万古空明。
心头一紧,天枢竟有一丝怅然。
这里面,到底,他遗漏了什么?!
待应龙收去手,禺疆珍而重之地将金粉拢于掌内,生怕被风稍稍一吹便会吹走一些。
禺疆将此物凑到唇边,欲吻却不舍。
“是烛的元丹……”
复又抬头,目中混沌渐见清明,她忽然醒悟过来,有些震惊,“莫非锁妖塔已经……”
应龙也不隐瞒:“飞星天降,珠碎塔崩。”
“呵……”禺疆笑得苦涩,低额印于双腕上,“世间万物,变幻无常,却皆有极限……他舍命而守的天命,总算是结束了。”
一旁的天枢听他二人之言,虽面色未变,但心中亦不由大震。
昔日不周山为共工触毁,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复,地不周载,女娲神炼石补天,更断鳌足以立四极。而中央之极,则以昆仑丘为基,灵珠为辅,立下擎天铁柱。他却不曾知道,锁妖塔上那颗能震慑百妖、擎天不塌的宝珠,竟然就是烛龙元丹所化!
“寻这金鳌宝珠,便是为了续擎天之责。”
应龙翻手,那枚金光耀目的宝珠浮现在他掌中。此时十二甲卫中,末位的甲卫爻菱排众而出,双手捧有一椟,应龙打开盖子,但见里面玲珑外珠,二珠瞬即彼此呼应,嗡声大作。
“急些什么?”应龙轻斥,仿佛调笑那珠子。
二者浮于双掌之上,缓缓嵌合,眨眼间,暴射金光万丈,乃至光耀天顶,把这礁腊岛照得如同白昼,光芒稍敛,便见两珠合一,珠体玲珑,逆向而旋,仿佛有妙铃拖响,极为奇妙。
应龙将珠子放入椟中,重新合上,取来,送到天枢手中,笑而言道:“总算不负星君重托。”
天枢点头,收下木椟。
“既然已获宝珠,事不宜迟,本君先行一步。”言下之意,便是立即启程前往锁妖塔镇珠,以重塑宝塔,再擎苍天。
应龙道:“去昆仑丘路途遥远,不如……”
“不必劳烦了。”天枢断然谢绝,此时青鸾鸟于半空鸣叫,拍翅落下,俯首身侧。
天枢笔直的目光定在应龙身上:“寻珠一事有劳龙王相助,本君自当禀明天君,以表其彰。”贪狼星君眼神严酷,如刃出鞘,“请龙王仍记本君先前奉劝。”
应龙微微一笑,未知可否。
天枢踏上鸾背,青鸾便拍翅凌空。
却在半空转身之时,略略顿住,但闻那冷如寒冬的声音响起:“龙王的心脏既已取回,也该尽快归原,否则伤了元神,总是不妥。”不等对方是否回应,青鸾引颈高鸣,苍影如岚,翔空而去。
金色睛瞳瞭望渐渐消失于天际之远的苍影,应龙展眉轻笑,轻语呢喃。
“这回总算过河之后,没把本座这桥给拆掉……不过连一句别言也没有,当真是无情得很哪……”
尾声
“小小鳌族之物,岂可与他的元丹相比!”
应龙闻声回头,禺疆神智清明,显然已恢复过来,只见她施展幻术,转眼间,已从那狼狈不堪的模样重新变化,被烧至焦炭的青鳞缓缓隐去,仍是那娇媚动人的女子。
应龙坦然一笑:“自然不能相比,不过用以照明,倒比夜明珠好使。”能与四海龙族相抗的宝物在他眼中竟是全无价值,“不过但且一试,也是无妨。”
“应……”禺疆似乎有所犹豫,“你为何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