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家得以洗刷冤屈，一夜之间从罪臣之家变成了清白门第。
莫家尚还活着的众人都脱了奴籍并且准许科考，曾经被抄家的莫府也一并归还了回来，不过已然是物是人非，已经是发生的事情又哪里是这些东西能够遮掩过去的呢？从前还算是显贵的莫家鲜如记却是凋敝至极，尚有一丝残喘的机会。
事情发生后不久，季修宜倒是找上过门一次，想必也是瞒着世子妃才是。
季修宜过来自然不是向她道喜的，更不是来同她说往日的情分的，反倒是一见到莫轻水就开始明里暗里地提到她同俞年的关系。
莫轻水不傻，虽说季修宜这话并没有明着说，她却也还是听了个清楚，世子殿下话中的意思是——就算她现在不是卑贱自身，不过她莫家现如今凋敝的模样，怎么配得上俞年？
季修宜脊背挺直，比莫轻水高出一个头还多不少，就这么垂着眼看着面前一直是跟在她身后的姑娘，口中轻蔑的话一句接着一句。
不过这么多年了，莫轻水一直都跟在她身后，最初二人疏远的日子他还真是十分不习惯，哪怕是现在他也还真是有些想念她的琴技，想再听她弹一弹高山流水拿首曲子。
在季修宜的心中，他们二人算是知己，却是没有爱，一丝也没有。
“世子殿下想多了，”莫轻水面无表情地听完，却是转过了身，一副不愿意再多说的模样，“我同俞小将军没有那个关系，我自然是知道我配不上他。”她说得有些违心，不过眼见着季修宜坚持的样子，现下也只能这么说。
“是吗？”季修宜冷笑一声，声音无情。
怎么可能没有关系？他俞年又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作为一个俞家人去管上了她莫家的事情，这其中若说是没有什么关系，又有谁会信呢？
这样想着，季修宜只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大抵他就是这样一个想法，他不喜欢莫轻水，更是不可能会娶她，哪怕只是一个侍妾也是不行的，不过她却是不能疏远他，还需得这样洁净自身，翘首以盼，方才能不叫背叛。
不过这样的话季修宜身为堂堂的世子殿下自然是不能说出口的，便就只能用些别的途径，而这别的途径自然就是通过打压莫轻水，让她明白自己究竟是个什么地位，根本是配不上俞年这番说辞让她心灰意冷，却也是全然不在乎莫轻水是否会上心。
当真是无情。
季修宜眼神中的轻蔑过于明显，莫轻水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她从前一直跟在季修宜的身边，无非是因为季修宜对自己还没有那番明面上的不屑和羞辱，待她还算是颇为亲厚和一视同仁，所以她还一直觉得季修宜是不一样的，直到今天。
哪里有什么不一样，骨子里都还是那番高高在上的想法，面上却还要装作对她极好的样子，当真是难为他了。
莫轻水嗤笑一声反问：“是与不是又当如何呢？世子殿下关心这个做什么？我虽说以卑贱之身跟在世子殿下身边多年，却也不曾同世子殿下有过什么承诺，或是卖身给世子殿下，那轻水同谁亲近，与谁有什么关系都是不干世子殿下的事吧？今日世子殿下跑到莫府来同我说的这些话，又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莫轻水其实一直以来算不得是乖巧，季修宜反倒是会因为她不肯低头的琴心对她高看一眼，所以倒也一直愿意纵容她些时候，只是如今这副光景，他当真是被她一身的尖刺戳着了，微有些怒气结在心中。
“无论如何俞年都算是我的表弟，”季修宜自知今日自己这番上门胡闹实在是有些无礼和冲动，一时间却也没法问清楚自己的内心，思索一阵才将话说得明白又伤人，“他前程大好，本可以寻个门当户对的女子，却竟然是受到了你的……却是看上了你，我替他不值得。”
季修宜嘴上是有些没分寸了，方才还想说是莫轻水去勾引的俞年，不过到底是收住了。
说来也是奇怪，当年的季修宜只醉心于诗书音乐，对于仕途前程之类向来都是无心过问，从来都只愿意做个闲散纨绔的世子殿下，如今竟然是也能说出这番话来，当真是十分好笑的。
其实季修宜娶世子妃本来也是不愿意的，他喜欢女子又才情，也喜欢女子有些小性子瞧着可爱，那个新的世子妃也都是具有这两个条件，可他瞧着竟也觉得索然无味，却又还总时不时地想起一直跟在他身后的紫衣姑娘，可世子妃到底是他八抬大轿娶回家的夫人，他无论如何还是要给她颜面和体面的。
季修宜一贯是觉得自己潇洒又自在，从来不觉得这世人的眼光能影响自己分毫，可直到今日他也才终于是明白过来，他不过就是一个自诩不同的俗人罢了，又或许他当真是对莫轻水有一丝在意的，只是这在意到底是比不过那些世俗的东西，叫他没法子大方承认。
“看不看得上我不用世子殿下操心，值不值得也并不是世子殿下能够说的算的，”莫轻水有些恼怒，真是觉得自己再是没有什么话好同季修宜讲的，“我如今年岁已然是不小了，且不说我并没有行过世子殿下所想的那番行径，就算是有，我为自己打算又有什么不对的？难不成我现在还应该要等着世子殿下来娶我，世子殿下才是肯在这口舌之上放过我？”
莫轻水说了许多，可季修宜却是被莫轻水的那句“娶我”勾走了心神，其实娶她也不是不可以，对吗？
就当是装点门面了，反正她琴技惊人，跟在他身边多年又许多年还算是知根知底，况且她现在已经脱了贱籍不是罪臣之女，还算是个清白人家的女儿，更何况以他的身份有个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且就让她做一个侍妾似乎也是不错……
季修宜这番想着才突然是发现，一旦莫轻水开了这个口，他便能找到无数的借口和理由将她留在身边，无非是他一贯不愿意直视自己的内心罢了。
季修宜哑了好半天才突然抬起头看着莫轻水面上严肃道：“好，我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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