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陌安瞧着裴清牧皱着眉喝完酒后的表情，觉得有趣，手不自觉地端起了面前一直未动过的酒杯仰头饮尽，唇齿清酸。
众人瞧着谢陌安没再说什么，便继续饮酒作乐了。
“这白衣相向来是个不爱管闲事的，今个为何却来为难你。”段雨霏有些想不明白。
裴清牧向来便没有饮酒的习惯，猛地一杯酒下肚，就觉得脑子晕乎乎的，面前段雨霏也只能看见她嘴巴张张合合，听不真切：“嗯？”
方坐定没一会儿，这酒觞竟又漂了过来。
还未等段雨霏站起来吟诗，裴清牧拿过酒杯便喝了下去。段雨霏瞧着裴清牧眼神已是飘忽，面色也越发红润，心中了然，站起来又吟一首。
第三次，那酒觞轻车熟路，直落落的朝着裴清牧的方向浮来。
“你倒是个欺软怕硬的。”裴清牧拿着酒杯也不喝，却对着酒杯道。
段云起隔着渠水瞧着有些着急，从第一杯酒开始他就发现裴清牧似乎是不善喝酒，此刻看着她的样子，已然是醉了。
段雨霏自然也能看见自己哥哥那着急的模样，从裴清牧手中接过酒杯：“不能喝酒还逞强，秋水，扶你家小姐去那边亭子休息吧。”
秋水知道自家小姐喝完酒的样子，正着急，听完段雨霏的话连忙搀扶着裴清牧往方才的六角亭走去。
裴清牧离席，宴会却还是继续，谢陌安有些无聊地朝着六角亭处望去，有些后悔方才的举动了。
同样朝着六角亭望着的还有段云起。较之于谢陌安，段云起的眼神中是赤裸裸的担心，从旁看着段家公子的人看得十分真切。
或许是女人的直觉，从裴清牧出现开始，苏恬儿便有一种危机感。方才裴清牧在这里，苏恬儿不便问，如今裴清牧已然离席，瞧着段云起担心的模样，苏恬儿眼中闪过一丝气恼。
“雨霏妹妹今日这裙子可真是好看，不知是在哪家铺子做的？”苏恬儿上下打量段雨霏，夸赞道。她自然不是随口说的，段雨霏这身衣裳的料子极好，是京中难见的货色。方才离席的裴清牧身上也是这般的料子。
段雨霏闻声看去，苏恬儿一身海棠红的衣裳分外熟悉，心中暗自庆幸，心情也越发愉悦：“自然不是普通铺子，澧水的琉仙坊苏姐姐可曾听说过？”
“琉仙坊的大名自然是听说过，雨霏妹妹真是好大的手笔。”苏恬儿笑，却知道这只怕不是段雨霏的手笔。
果然，段雨霏道：“自然不是了，这是方才那位裴姑娘赠与的。她来自澧水，想必是有些门路。”
原来竟是靠着一条琉仙坊的裙子攀上了段家吗？苏恬儿了然。
“我瞧着这裙子也是喜爱得紧，不知雨霏妹妹可否为我引见一下那位裴姑娘，我倒是也想买一条，不过你也知道，这琉仙坊的裙子实在难求。正好过几日我院子里要办一场宴会，雨霏妹妹不妨把裴姑娘也带来。”苏恬儿当然不是为着那裙子。
“等会儿我会告知她的。”段雨霏不知苏恬儿这些心思，只以为苏恬儿是真眼馋这裙子。
苏恬儿的父亲苏伯庸官至御史大夫，虽与段父段慎言同朝为官，两家关系却也并不亲密。段雨霏同苏恬儿两人性子一动一静也向来玩不到一处，苏恬儿爱插花品茶点香，段雨霏却更喜欢骑马射箭投壶。往日苏恬儿闺中姐妹的宴会也极少邀请段雨霏，最近的几次却都将她叫上了。
裴清牧脚步虚浮，只觉身在云端，任由秋水搀扶着往亭子里面走。
“小姐，当心脚下。”
“小姐既不能喝酒又不能作诗，却还要来这宴会，这不是找罪受吗？”亭子里有茶水点心，秋水将裴清牧搀扶着坐下，连忙跑去倒一杯清茶给裴清牧，“小姐喝些顺顺气吧。”
“红桑，你做的酒酿丸子怎么这么醉人！”裴清牧红着脸，湿着眼，鼓着腮帮子凶道。
“小姐你醉了，来喝些水醒醒酒吧。”秋水看着裴清牧，有些无奈。
她家小姐的酒量，她最是清楚，多吃两碗酒酿丸子都会红脸，如今喝了两杯青梅酒，指不定会是什么样子。
“爹爹，我牙疼。”裴清牧喃喃，“牧儿以后不吃糖了……”
裴清牧说着，伸手揽住了秋水的腰，埋首其中，眼中泪水却好似断了线的珍珠，止不住地掉下来，砸在地上。
自裴清牧走后，谢陌安便有些心不在焉。往亭子里看，裴清牧一会儿颠颠倒倒，一会儿张牙舞爪，只一个侍女在旁边服侍。
罢了，既然答应闻千道要护她周全。
众人仍是觥筹交错，吟诗作对。谢陌安向来是不参加这种宴会的，中途离席倒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
谢陌安直接就往六角亭的方向走去。
裴清牧此刻醉得不省人事，秋水一看见谢陌安，便像那护崽的老母鸡一般挡在裴清牧前面：“公子还想要干嘛？”
秋水看得一清二楚，要不是这位公子多嘴，自家小姐是没有必要喝那么些个酒的，也便不会醉成这样。
“你这丫鬟倒是刁蛮，我喝醉了来这亭子吹吹风也碍着你了。”谢陌安没生气，相反，他瞧见后面眼神朦胧缩作一团的裴清牧倒是觉得心情大好。
秋水没法子反驳，只又转过身轻声哄着裴清牧。裴清牧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却又说得不甚清楚。
“你若是真为你家小姐好，就去那边小厮处取些醒酒汤来喂她喝下。”谢陌安坐下，缓缓开口道，瞧见秋水警惕的眼神，继续道，“这么多双眼睛瞧着我难道还能对你家小姐做些什么不成？”
秋水顺着谢陌安的眼神看去，渠水那边，果然有许多双眼睛是朝着这边看来的。看着裴清牧醉酒难受得哼哼唧唧的样子，秋水犹豫着说道：“公子自然是正人君子，想必光天化日之下公子也要为自己的名声着想。”秋水说完，一步三回头快步走出六角亭。
裴清牧趴在石桌上，看起来呆呆的。唇瓣粉红晶莹，微张着呼气，面上是胜似晚霞的红晕，眼睛半眯着，睫毛上还有两滴细碎的泪花，想必是刚刚哭过。
谢陌安方才说了胡话。正午时分，亭子里面一丝风都没有。刚刚那一杯酒下肚，谢陌安觉得有些燥热，闷得慌。
“……爹爹……”裴清牧嘴里念念有词，听不真切。谢陌安只从里面捕捉到“爹爹”二字。
鬼使神差，谢陌安收起了一贯满面的春风，模仿着记忆中那个人的样子：“牧儿……”
声音里面是无尽的宠溺温柔，方一出口，谢陌安自己都吓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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