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珈听了听动静,便打开窗户,努力地爬上墙,要翻进去。
沈轻舟纵身一跃,先行入内,再提起她一只胳膊,不费丝毫力气将她弄下地来。
陆珈心里对他的工夫已然有底,也就不忙着惊叹了,摸黑到了先前张旗投账本的柜子前,抽那抽屉,却不妨已经上锁。
正踌蹰间,沈轻舟伸手抓着锁,用力一拔,那锁梁就抽开了。
陆珈看了他一眼,默声把抽屉拉开,就着微弱的一点天光,拿出了几本账簿。
沈轻舟有火折子,俩人便躲在柜子后头,蹲着翻看起来。
账簿是二房三房花了一夜时间总出来的账,有一本专门记录着这三年里较之往年亏掉的钱。其余几本则是每一年柜上交出来的账目。
这一看,她也不由皱眉,这三年每年虽然都有盈利,但比起老爷子在时,收入减去了将近一半。算算数额,三年总计都有近五万两银子了。
张旗再不济,守成总是会的,码头这么好的生意,主顾又总是在流动,这次黄了总有下次,这五万两银子到底亏去哪儿了?……
她把簿子丢开,埋头再翻。
沈轻舟也没闲着,他拿起抽屉里其余一沓文书地契看了起来。
张家确实是个富户,除了码头上富得流油的几个铺子,另还在附近的乡县置有许多田产。
都是耕田。
自打朝廷改稻为桑,原先粮食丰产的江浙地区大量耕田改为桑田,而湖南、江西一带水系发达,潭州府北有洞庭湖,南又有湘江、涓江等各路江水,运输便利。同时因为地处南北腹地,气候又适宜,只要防住洪涝,几乎没有别的天灾发生,粮食高产,两省便逐渐成为了天下粮仓。
从张家田庄近五年的产量看,都是可观的。
就算铺子上盈利减少,张家地里的收入也十分稳定,并且很好地支撑了一部分铺子里的货源。
这个情况跟近段时间他与郭翊从别家粮行了解到的差不多,当这些田庄的稻米流入他们自己的商号,又少去了一笔中间米贩的支出,盈利更为丰厚。
又或者,他们降低成本,以更优惠的价格出手获利,都很好的推动了市面上粮食的流通。
种种迹象都在说明,潭州是不缺粮的。
可为什么他收到的消息,却称这个地方还是出现了饥荒呢?
今夜出门之前,郭翊说沙湾上游的洛口出现了两具浮尸,都是饿死的,肚子里没有一颗米粮,全是沙土与树皮。
洛口仅仅相距此地百余里远,但关于有人饿死的消息都半点没有流传过来。
而这也是他们几乎都要怀疑关于潭州饥荒的传言只是谣言的时候,而得到的第一个准确的线索。
因此他来谢家的时候,何渠他们也已经前往洛口了。
思忖了这片刻,沈轻舟看着正满脸凝肃翻着账本的陆珈:“你听说过,附近乡县哪里闹饥荒吗?”
“最穷的不就是我么?”陆珈心中愤愤,回话都咬牙切齿:“我就正闹饥荒!”
沈轻舟目光停留半瞬,把手上田庄的账目塞入怀中。
也是,她住在码头,怎么会知道乡县的情况?
再说饥荒漫延到沙湾的时候,已经是六年后了。
此时的她,自然不会了解。
沈轻舟熄了火折子,准备招呼陆珈走。
陆珈把账簿塞回抽屉,又静默着站了站后,突然问他:“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