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牙看看眼前,原本宽敞的院子挤满了人,自己淋了半夜雨,平日的光鲜早就不复存在了,衣裳被细雨沁得半湿,头发也湿淋淋的,伴随着先前挨打时蹭到的泥土,别提多狼狈。
再看看此时的陆珈,她反倒干干净净舒舒坦坦,还带着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向自己。
那目光直直地,宛如看穿了一副肮脏不堪的肚肠,顿时让张旗难堪到觉得自己真被扒下了裤衩也似,满腔怒血全都涌上了头顶!
他怒吼着挥手:“给我滚,都给我滚!”
陆珈听完李二的话后一直在盯着他,此时听到他的无能之怒,方扯了扯嘴角:“该滚的是你吧?舅舅,这可是我们谢家的地盘。”
街坊们又开始帮腔:“没错,这是谢家,你张家人在这里耍什么威风?欺负了人家孤儿寡母,难道还要明目张胆占了人家的家不成?”
张旗气得倒仰,想想自己这一夜下来自己竟是半点便宜都没占着,两眼一黑,便差点晕过去!
还是旁边的家丁有眼力见,连忙扶住了他,扭头招呼其他人上来:“快扶老爷回去!老爷不好了!”
张旗听到这么一吆喝,本来还有三分清醒,这下子彻底被气昏了过去。
一直藏在屋里的谢谊等他们过了东墙,立刻追上去将门拉上,自行又加插了几根门栓。
随后顺手拿起墙角的扁担回到院子里,往李二跟前重重一杵:“你也滚!”
他不过十二岁,身材并不粗壮,李二还带着人的,原本根本不会将他放在眼里,可今夜连番受挫,早就没了锐气,此时看谢谊这小子这身气势,竟然也觉十分慑人。
纵然憋屈,无奈今夜丢脸丢到家了,身上也疼,便也没那心思跟这帮刁民再纠缠下去,当下一挥手,先前离去的人已经抬来了一架简易轿杠,将他挪到了轿子上。
等他们都散了,陆珈与秋娘走向李道士等人:“多谢诸位相帮,我们熬了姜汤,还背了一些吃食,雨地里站了这么久,大家进屋喝杯茶吧。”
众人都摆起手来。
平日秋娘教导儿女友善待人,一家人早就种下了善缘在外,如此大伙相帮回来也认为是理所应当,嘱咐了几句,竟都散了回去。
陆珈和秋娘一直送到街头,看他们远走了才回屋。
关门闭户之后,围坐在火塘边,李常也从后门进来了。
“我刚刚在街口看到李二那个杂碎路过张家的时候,把他们家大门给砸烂了,张家那边一声没吭。”
秋娘连忙把给他留的糯米饭端上,李常推辞了两回,也顶不住今晚活动的多,端碗吃了起来。
谢谊高兴地提起瓦壶来给大家沏姜汤:“这回不光出了口恶气,还绝了张家和李家的心思,这一关可算是过去了。可惜的是打的还不够过瘾,真该打得他们这辈子起不来了才对得起我姐受的这份委屈!”
秋娘接了他递来姜汤:“你可收敛点儿!差不多得了。”
谢谊和李常相视一眼,同时耸肩吐舌地看向陆珈。
陆珈捧着姜汤,倒是悠哉:“打都打了,何必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李家我倒是不怕了,”秋娘叹道,“我听说新来的县太爷是新科进士,京中下放来历练的,怕是不屑得跟地头蛇们搅和在一起。这事儿咱们占理,李家要是敢对咱们用强,官府也不能当看不见。
“再说他们做买卖的也不干亏钱的买卖,咱们家徒四壁,便是知道这事是咱们设的局,他们也拿我们榨不出油来。
“今夜里李二已经把张旗打成了那样,李家也不能装作没打,再说,他们要撒窝囊气,揪着张家去撒,不比欺负我们划算得多?”
秋娘当初和谢彰在京城里住过许多年,也见过不少官户,自然是有一番见识。说到这里他又叹了一口气:
“我怕的是张家。那两口子狼狈为奸,行事越来越无耻,这回吃了亏,我真怕他要找补回去。”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都沦落到这地步了,她还有什么不能失去的?唯独是一双儿女,尤其是身为女子的陆珈,却万不能让人给害了。
“放心。”陆珈转动着手里的粗陶杯子,“他是一定会来的。”
大伙听到前面两个字还以为她是要安慰秋娘,等听完了整句,便都奇奇把脖子抻直了。
“你这叫什么话?既然知道他会找上门来,你还这么淡定?”
谢谊简直无语。
今夜这场局,从头到尾都是陆珈的安排,这本身已经够让人惊讶的了,毕竟从小一块长大,谁不知道谁呀?
陆珈过去虽然也不弱,但也没有把张家收拾的这么顺溜的先例,今夜这打狗的手法可是太老练了,让人不得不服啊!
而自从李二把张家的猫腻和盘托出之后,原以为陆珈趁势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张家给捶死,没想到她竟然没有!
不但没有,反而还在等着张家上门算账?
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他这个弟弟一点都看不懂了呢?
“他不找上门来,我怎么收利润?”陆珈捧着汤碗,慢条斯理道:“毕竟对我来说,打狗只是保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