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拭目以待。”赵无忧直起身子,二人终于拉开了一定距离。
外头,黎明之后,晨光熹微。
因为城主府出了这档子事,刘弘毅没能分身去处理七星山庄之事,所以在刘弘毅还来不及下手之际,钟昊天已经动了手。
宋谷的确是被人毒死的,而这下毒之人不是别人,真是宋谷的夫人,庄主夫人。
打从一开始,庄主夫人就有谋夺庄主之位的心思。老庄主染病,卧床不起,庄主夫人便在老庄主的汤药里,一点点的淬毒。
钟昊天是这盘棋里,最突兀的一部分。
谁都没想到,他会突然回来,回来得这样及时,几乎打破了庄主夫人与二公子所有的计划。尤其是钟昊天武功卓绝,胜过了大公子与二公子。如此一来,这庄主之位眼见着就要花落别家,庄主夫人便慌了神。
于是乎,所谓的慢性毒药,便被刻意的加重。
在庄主夫人几番试探老庄主过后,她便下了一个决定,那就是必须让宋谷死。而宋谷的死亡价值,就体现在把钟昊天赶出七星山庄,甚至于把死亡的罪名栽赃嫁祸给钟昊天。
是故在继承仪式之前,庄主夫人做了斩草除根的决定,本意便是永绝后患。为了能让自己的儿子当上庄主,为了能让自己永享富贵,不惜毒死自己的丈夫。
当枷锁上身的那一瞬,庄主夫人怨毒的盯着钟昊天。
而此刻的钟昊天,已经是名正言顺的七星山庄庄主。锦衣华服,眉目间英气逼人,手中正戴着那枚代表着七星山庄庄主身份的扳指。
“我有话说。”钟昊天上前。
庄主夫人面色惨白,瞧一眼被带走的儿子,眸中带着少许泪光。主犯和从犯是有区别的,然则——那毕竟是杀人重罪。
衙役们退到一旁,“庄主莫要耽搁太久,咱们还赶着回去交差呢!”
“我就说两句。”钟昊天瞧了管家一眼,管家会意的给了每个人少许好处,算是打发的封口费。
“你就那么想要这个庄主之位吗?”钟昊天问,“以至于连自己的丈夫都容不下?他已经病入膏肓,并无多少时日,你为何还要致他于死地?为了这庄主之位,不惜杀害自己的枕边人?人的心要有多歹毒,才能对最亲近的人下手?”
庄主夫人深吸一口气,“我恨的不是你,是你娘。”
“她已经死了!”提起自己的母亲,钟昊天下意识的捏紧袖中拳头。
“她活着的时候,占据了庄主所有的爱,分享了属于我的丈夫。如今她死了,她的儿子还要回来争夺属于我儿子的庄主之位,我岂能容得下你们。”她歇斯底里,已然是这个年纪,却还能见到她脖颈处的青筋凸起。可想而知,她恨得如此咬牙切齿。
钟昊天望着她,“如果爹还活着,也许我会把庄主之位还给你们。打从一开始,我就不是为了庄主之位来的。是你们逼着爹把位置留给我,算是你们的自作自受。”
“宋谷从始至终,都只是想把位置留给你,所以他病重以后就四处派人去打听你们的消息。我知道,他已经有了决定,可我不允许这种意外的存在。”庄主夫人眦目欲裂,“你一个被厌弃之人,怎么能回来抢夺我儿子的庄主之位。既然他不仁,休怪我不义。”
“只要他死于非命,七星山庄便容不下你,你毫无根基,在这山庄之内,根本不可能存活下来。只是我没想到,他的命那么硬,死活要撑到等你回来。我已经没了法子,没有了任何办法,只能初次下策。杀人之事乃我一人所为,跟我儿子没有任何关系。”
钟昊天退后半步,“有没有关系,不是我说了算的,让王法律条来处置你们吧!所谓的公道与天理,都会有个交代。”
语罢,便有衙役上前,快速押解着庄主夫人离去。
“庄主?”管家上前,“您没事吧!”
钟昊天摇头,“我没什么事,只是突然觉得,人心当畏。”
管家轻叹,“万般皆是命,有些东西该你的就是你的,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强求不得,只能自食其果。”
闻言,钟昊天道,“既然不是赵大人杀了我爹,那么烦劳管家去一趟城主府,免得城主待错了赵大人,惹下不必要的麻烦。”
管家俯首,“老奴这就去。”
“多谢!”钟昊天作揖。
“庄主客气了,老奴跟着老庄主数十年,终究是这么过来的。”管家笑得慈祥。
钟昊天长长吐出一口气,“所以您是长辈,以后老管家不必与我客气。”
“好!”老管家点点头,转身离开。
缓步走向灵堂,钟昊天站在棺椁之前,微微绷直了身子。想了想,便取了焚香,毕恭毕敬的与父亲磕头祭拜,“爹,凶手抓住了,便是你日夜相伴的夫人。如今她与二公子也该有各自的归处,犯了错犯了罪总会有处罚,您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
俄而又是一声轻叹,“我知道,其实您早就不在意这些了,离开也只是早些与我母亲在底下团聚罢了!爹,对不起。”
那一句对不起,说得何其低沉。
好在,该说的话,早前都说了。所以宋谷死的时候,嘴角是带着笑的,哪怕是被毒死,亦无遗憾在世。
可转念一想,这世上的遗憾,何尝不是死去之人留给活人的最大苦楚?死了,便什么都不知道,一了百了。而活人的遗憾,正是源于那死去之人。
这么一想,钟昊天倒觉得,长久以来不是自己在惩罚父亲,而是父亲用死亡惩罚了他。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
如此憾事,此生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