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着头,但顾云深还是看见了他通红的眼眶,鸦羽般的睫毛沾上了濡湿的水汽,时不时颤动一下,牵扯着顾云深的心脏也跟着泛起一阵窒息般的痛楚。
他最爱的棠棠,他深爱着呵护着,誓要让他的未来不再如前半生那样孤苦无依的小孩儿,却没想到,伤他最深的那把刀,竟是握在自己手上。
“我搬出去,”顾云深哑声说,“我搬走,你不喜欢,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棠景意注意到自己的胸膛起伏了一下,像是松了口气,忍不住闷笑。他没那么高的道德水准,这房子他住惯了,他才不想搬走,要搬也是顾云深搬。
可顾云深了解阮棠,他没有亲人,也没什么亲近的朋友。如果真让他走了,恐怕会像一滴水珠流进大海里,再也找不见了。
当初唐镜出国读书,顾云深虽然难过,但仍可以承受。他不怎么费力地就接受了这个现实,用无需寄出的书信存放自己的思念,一过就是十多年。
他可以没有唐镜十多年甚至是永远,可是阮棠
哪怕只是一个小时,顾云深也不敢去想他会和阮棠就此失去所有联系,更遑论他或许再也见不到阮棠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瞬间,顾云深仿佛被剥夺了五感的傀儡一样呆滞了许久,汹涌而来的恐惧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顾云深几乎要听不见任何声音,也感知不到自己究竟身处何方,他只能撑着沙扶手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张了张口,干涩地道:“但是,棠棠,你可以不信我,但是求你,给我时间,我会证明,只有你,棠棠我只爱你。”
“你可以拒绝我随时随地,棠棠,你永远可以拒绝我。但我不会放弃,你拒绝一万次,我就会坚持一万次。”
顾云深说到做到,他说不出现就真的没再出现。只是每天早上阮棠起床后总有刚做好的早餐放在桌上,不用看家里宠物监控器的回放也知道是顾云深做的,保姆只有中午和晚上会来。顾云深人是不再出现了,却好像成了阮棠的背后灵,早上有早餐吃,下午有奶茶外卖喝,晚上还有夜宵送上门。
棠景意并不知道顾云深到底守在了哪里,不过梦里闲着也是闲着,他索性穿墙走了出去,四处闲逛起来。
这处地方是顾云深避开顾青山的耳目给阮棠买的公寓,只是普通住宅,一梯两户,人很少。棠景意在走廊走了一圈,最终在安全通道里现了顾云深。
他背靠着墙坐在地上,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看文件。手机亮着屏幕放在一边,上面是外卖距目的地的距离。
棠景意:“……”
阮棠已经把宠物监控器的权限给锁了,所以顾云深什么也看不了,守在门口倒也是意料之中。
不一会儿,外卖送到了。棠景意看见顾云深起身站到了门口,他听见了门打开的吱呀声,以及阮棠短暂的一声:“谢谢。”
顾云深翘了下嘴角,好像仅是这短短的两秒钟就足以抚平他心底挥之不去的燥郁。他不能见阮棠,但总需要一些什么来填平他心里的空洞。
夜深后,顾云深收拾了电脑和文件回到车上。他给车在小区路面上停了个好位置,抬头刚好能看见阮棠的窗户。
他将驾驶座放平,盖着外套蜷缩起来,疲惫地闭上眼休息。等到上班前再回另一个住处去洗漱换衣,收拾干净后再去公司。
当然,棠景意怀疑如果不是因为上班的时候能和他见着面,或许顾云深都顾不上收拾自己。
但不管顾云深怎么样,棠景意知道那段时间自己可是过得舒服得很,住着顾云深的房子开着他的车,吃着他请的保姆做的饭,确实是自在得很。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任务依旧没有丝毫进展,于是这一天,阮棠给人事部递上了辞职申请。
下一秒,棠景意就出现在了顾云深办公室里。
这时候的顾云深还远远没有升级到如今总公司副总的标准,他的办公室不算宽敞,也没有气派的落地窗和玻璃隔断。他坐在木质的办公桌后,竭力压抑着声音中的颤抖,尽量显得公事公办地问道:“为什么要辞职?”
阮棠就坐在他对面,这大抵是顾云深唯一能够光明正大看着他的时候。但这时候顾云深却顾不上这些了,惶恐与无措让他心神紧绷,头部隐隐作痛,紧攥着钢笔的手又开始麻。
棠景意绕到顾云深对面好奇地看着他,他感觉顾云深好像有些不对劲,像是不舒服,连瞳孔都有些失焦了。
不过阮棠却不在意这些,他说:“我想知道,这是顾总问的,还是顾云深问的。”
顾云深牵起嘴角笑了下,苍白的唇血色尽失,他垂下眼,声音却舍不得变得冷淡,温和依旧。
“我的助理要辞职,我当然要知道理由。”
阮棠于是靠回椅背上,淡淡道:“工作太累了,想旅游休息一阵。”
顾云深低低应了一声,又问:“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阮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