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行。”启明笑着说,“檀监事为您解释,世子爷不得跟他闹?世子爷在家受宠,闹起来可不得了,很不好哄的。您自己作的孽,自己受着吧,奴婢告退了。”
李十二叹了口气,嚷道:“小畜生!”
他的亲信从外头跑进来,说:“在呢!”
“之前被檀监事当棋子,偷摸把老江弄死在青州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常南望,常千户啊。”亲信说。
“让别同知带着常千户去一趟江州吧,告诉世子爷,”李十二笑着说,“人,我送给他了,以后可别再瞪我了。早八百年的黄历,翻篇吧。”
“哼。”傅濯枝听了信儿,说,“李大人快言快语,我也承情了,但你回去告诉他,以后不许再盯着檀驰兰看,否则我只好不小心地向戴督公透露,之前李大人去吴州办差的时候被十二个姑娘团团围住的事儿了。”
“世子爷您别瞎说啊!咱们大人当时的确深陷桃花阵,但他刚正不阿,誓死守护自己的裤腰带,虽然被摸了胸揉了屁股,但绝对没有被……好的。”锦衣卫在傅世子那两颗毫无波澜的眼珠子的凝视中猛地住嘴,老老实实地说,“卑职一定如实传话,保证半字不差。”
傅濯枝“嗯”了一声,锦衣卫转身溜了。
“这李大人平时混不吝,不曾想心思这么深,把青州的事儿都看透了。”傅一声靠在一旁的桌子边说。
“一个没家世背景的普通锦衣卫,年纪轻轻就坐到了副指挥使的位置,岂是简单的大老粗?你真当他是吃戴泱软饭的……好吧,他真的吃。”傅濯枝起身,“回家了。”
傅一声屁颠颠地跟上,说:“您现在入宫比回世子府还勤快,陛下嫌弃死您了。”
“我又没抢他的窝。”
“但您拱了陛下的小白菜啊。”
傅濯枝无法反驳,还很得意地哼了一声,说:“我不仅要拱,我还要去找他的小白菜吃软饭了,走着。”
傅一声觉得自家世子真出息,竟然能找到那么好的软饭吃,高高兴兴地把人送到了宫门口。主仆俩就地散伙,他还得去参加高价报名的杂技课呢,他一定要在年节前学会喷火!
傅濯枝回了四季园,洒扫的宫人纷纷行礼,目送他进了莲台。
廊下没人,傅濯枝不好洗脸洗手,先踩着楼梯上去了。翠尾正在走廊尽头伺弄兰花,他说:“翠尾,叫人打盆热水。”
“进来洗吧。”
寝屋响起檀韫的声音,傅濯枝脱了披风递给上前来的翠尾,在门口拖鞋,踩着木屐进去了。
檀韫靠在躺椅上,姿态慵懒,像只漂亮的小猫,傅濯枝看一眼就心猿意马,走过去,却没碰他,“底下怎么没人?”
“被我叫去后面洒扫了。”檀韫抬头瞧了他两眼,抬手勾了勾手指,“下来点儿。”
傅濯枝俯身,“怎么——”
袖子里的右手被一只柔软的手掌握住了,檀韫拿起他的手,跟着坐起来,微微凑近一嗅,“有股香味呢,去哪儿了?”
而后亲了下他的手背,仰身靠上软枕,笑着看着他。
傅濯枝的脑子乱了,迷糊地说:“没去哪儿,就在衙门,什么香……”
他抬手一闻,的确有股淡淡的花香,但他下午并没有碰过花草,这味道是……他猛地看向檀韫,暗自惊疑不定。
“怎么这样看我?”檀韫好似不解。
傅濯枝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他晃了晃手,说:“这是什么香?”
“追魂香。”檀韫说,“缉事厂平日里缉凶时有时会用到,沾上一点能停留大概三日,除非用力搓洗。”
傅濯枝呼了口气,说:“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总是不肯在我面前写字,哪怕办差时或者写折子都是让傅一声代笔——我见过傅统领的字。你好似很怕我看见你的字迹,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直到我收到那对暖耳,上面的兰花很熟悉,和你之前送我的琵琶上的兰花纹很像……因此今日一早,我让是观在画匣子里的丝绸布套上洒了追魂香,只要你碰过那卷画轴,你的手上就会留下痕迹。”
傅濯枝没有说话,也不知该说什么。
“我本只是怀疑试探,却不想……”檀韫哑声说,“鹤奴,竟真的是你啊。”
书本轻轻砸在傅濯枝身上,他下意识地接住,抬头时看见了檀韫微红的眼睛。
“傅濯枝,”檀韫又爱又恨地剜着他,“你是个大骗子。”
傅濯枝
其实这本不是一件令檀韫震惊的事情。
五年前的腊八节,他和鹤奴在宝慈禅寺因为一张佛箴结缘,他喜欢对方的字,那般筋骨桀骜。
同好结缘是很轻易的一件事,见字知人比见人识心有时更靠谱。就这样,他们不约而同地约定了一场笔墨交易,在宝慈禅寺,在十六日那天。
起初只是互换书法,后来交易多了,鹤奴会给他附赠些别的东西,都是些出门游玩时顺路得的不太贵重的小玩意儿,从鹤奴用的笔墨来看,他是个富贵闲人,这样仅仅是为了让檀韫受之不愧。但每年五月十六日那天,鹤奴送来的礼物总会别样的珍贵,更郑重些。
但此时想来,交易定在十六日,本身就是鹤奴太狡诈了。
如此,哪怕他们永远不见面,不知对方的真实名姓,鹤奴也能自然而寻常地为他备一份生辰贺礼。
“混账……”檀韫猛地起身将傅濯枝推开,“不跟你说话!”
檀韫虽然出生不好,可他入宫后总是夹在被算计欺负和被纵容疼爱中间,这也导致他对外狠戾无情,对内却是另一副骄矜有时候甚至有些骄横的性子。他生气的时候则像个小孩,不会很冷淡地站在那里,喜欢动手动脚,拍拍打打,但力道不重,仿佛耍脾气的小猫小狗,炸毛也不会伤害亲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