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韫说:“他们自己不中用,与我有何关系,哪怕老祖宗还在,也容不得他们。”
是观突然凑到檀韫身后,附耳说了一句话,檀韫愣了愣,说:“把帘子放下。”
是观应了,起身把面对对廊的帘子放下了,又要去放左边的,被戴泱阻拦。
“做什么呢?”戴泱瞅着檀韫,笑道,“这里是游月台,上有陛下,下有群臣,可不许胡来啊,若是被人逮住,你后辈子没脸见人。”
“你胡诌什么,都把别人说成你,脱裤子不挑地方。”檀韫斜着眼瞧他一眼,及时偏头躲过戴泱的夺命捏脸攻击,侧头对是观说,“这两边的帘子先不用放,你去吧。”
是观应声退下。
俄顷,傅濯枝从后面的楼梯上来,进入檀韫的坐席。长随将世子的餐具摆在檀韫的桌上。
戴泱与尚柳来纷纷问礼,戴泱揶揄道:“世子爷也忒心急了。”
“中秋月圆,自然要与思念之人共赏,才不负好时光。”傅濯枝提壶倒酒,先后与戴泱、尚柳来喝了一杯,然后毫不留情地拉下了帘子。
戴泱笑着摇头,尚柳来笑而不语。
这一寸地方陡然变得安静狭小,檀韫觉得奇怪,和傅濯枝单独相处越来越让他不自在。他抿了口酒,借此遮掩自己的紧张,轻声说:“国公与侯爷也在席上,你过来好不好?”
“我跟他们爷俩喝了一壶了,还不够意思?”傅濯枝说,“对面没意思,过来陪你说会儿话,你若是不愿见我,我随时走。”
若不愿见,他先前就会让是观回绝世子府的传话,又岂会答应?世子爷这是拿乔,故意逗弄人,檀韫不免嗔道:“人都坐下了,说这些话也太虚伪了。”
傅濯枝好似大尾巴狼,笑道:“这不是跟你客气客气么?”
檀韫很轻地“哼”了一声,放下酒杯,让人端了水来净手,问傅濯枝,“吃蟹吗?”
见他这副架势,傅濯枝受宠若惊,“你给我剥?”
檀韫偏头对他轻笑,“嗯。”
不等傅濯枝说话,檀韫已经从匣子中拿出一枚剔蟹的工具,开始剥剔,因为世子爷的表情显然已经回答他了——十分想吃。
傅濯枝目不转睛,见那只纤长凝白的手取了只肥蟹,灵活熟练地剥壳剔骨,将蟹弄成了完整的蝴蝶式。
此为剥蟹巧手,傅濯枝想赞叹,也免不了怜惜,又遐想万千。
很快,那只手放下工具,将碟子推到他面前。
“你从前不常入宫赴宴,其实宫中各式菜肴的味道偶尔会更换,依我看来,今年的蟹比去年的更好吃,你也快尝尝味道好不好。”檀韫说。
傅濯枝迟缓地“哦”了一声,拿起筷子吃了一小块,细细品味后说:“着实鲜美甜美。”
“甜美?”檀韫疑惑道,“这是蒸蟹,没有放糖……”
他在傅濯枝的凝视中很快反应过来,“……油嘴滑舌。”
“老天,我说什么了?”傅濯枝忒委屈,“有人喝药都觉得甜,我把蟹吃出蜜糖味还不行吗?”
这人耍起嘴皮来可有几分威力,着实难缠,檀韫不跟他争,说:“还备了醋蒜和姜汁,都可以蘸着试试……不许胡说了。”
他把两个小圆盏推到傅濯枝面前,又提壶为他倒酒,再次净手剥蟹,一副拒绝沟通的模样。
傅濯枝轻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忽略檀韫圆润透粉的耳朵。
第二只蟹添置过来的时候,他借机偏头看檀韫,说:“你自己吃,别顾我了。”
“蟹性寒,我先前已经吃过两只了,今日又多饮冷酒,怕回去胃疼。”檀韫说,“你认真吃,不要管我。”
傅濯枝揶揄,“你从前不是说自己是铁胃吗?”
檀韫觉得傅濯枝有时候真不知礼,知道却偏要拆穿,不肯成全他的遮掩。他不好意思说“只是想给你剥蟹吃啊”,只能佯装不高兴地说:“你若不稀罕,我剥给别人吃。”
这招实在有效,傅濯枝立马不多废话了,安静认真地吃蟹。
檀韫偷偷笑了一下,慢条斯理地给傅濯枝剥了三只,怕他吃得太快,而后说:“你也不要吃太多。”
傅濯枝乖乖说好。
檀韫自斟自饮,偶尔给傅濯枝倒一杯。
这玛瑙葡萄甚是香甜,虽然是不怎么醉人,但傅濯枝还是说:“少喝些,别又像上回,这里人多,你要是耍酒疯,清醒后多尴尬。”
“不怕,这里离莲台不远,也有轿子,再说了,”檀韫不服气地狡辩,“我何时耍酒疯了?”
“你没有,那上回在楼梯上把脚步乱得像跳舞的人是谁?歪歪倒倒直接往晒书草垛上扑的人又是谁?在我怀里……”取笑戛然而止,傅濯枝抿了抿唇,没再说了。
檀韫却说:“在你怀里怎么了?”
傅濯枝不敢说实话,怕把檀韫羞跑了,躲道:“你自己清楚。”
“你才好笑。”檀韫哼一声,“你说我醉了,又说我心里清楚,岂不自相矛盾?”
傅濯枝闻言说:“你若不清楚,莲台那夜之后再见时为何总是躲避我的目光,格外不自在?”
“我……”檀韫偏过头,心虚地说,“因为翠尾同我说了,我吃醉了,麻烦了你。”
傅濯枝本没有怀疑檀韫那夜是真醉糊涂了还是浅醉亦或是根本没醉,现下见檀韫躲闪,倒是确认了大半,绝对不是前者。
他笑了,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咯。”
“不许阴阳怪气的。”檀韫侧头瞪他。
傅濯枝无辜极了,“我哪有?我是真心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