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濯枝才不怕谁责他,除了檀韫的话,他都是左耳进右耳出,闻言摇摇头,说:“没有,我只是觉得陛下对我的态度有些奇怪。”
陛下防备他,吃了味,不爽快不满意都能理解,但那股子痛心担忧又是怎么个事儿?
檀韫自然知道何处奇怪,闻言抿了抿唇,遮掩道:“陛下许是误会了。”
傅濯枝偏头瞧过来,檀韫又说:“昨夜你留宿,今晨我还晚起旷值,陛下许是误会我们夜里厮混,忘了正事。”
傅濯枝想起方才皇帝说的话,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可我们都是男子,不过是住在隔壁房间睡了一晚,寻常人是不会往这方面去想的,除非……”
除非这个人也存了这种心思。
檀韫和陛下,到底是已经有了那种关系,还是陛下单方面的心思?
傅濯枝拿捏不准,心里茫然。
檀韫哪好意思说是他自己先坦诚了心思,便说:“我说的厮混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说夜里借醉多玩了会儿,好比下棋玩牌,因此睡得晚,误了时辰。”
傅濯枝停步,盯着他看了两眼,见檀韫睫毛颤抖着垂下去,便笑了笑,说:“你撒谎的时候会脸红。”
“真的?”檀韫惊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的确有不正常的热意,可他自小在阴谋诡计里混,撒的谎实在太多了,若是次次都脸红,哪有人会上当呢?
他无措地放下手,“从前不这样……”
“别紧张,”傅濯枝安抚道,“我又没让你老实交代。”
檀韫扯了扯袖口,却说:“我可以跟你交代一部分。”
“嗯?”傅濯枝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那我洗耳恭听。”
檀韫挑起眼皮看着傅濯枝,说:“是陛下不许我私下和你来往,但我没有听话。”
陛下为何不许,傅濯枝心如明镜,无非就是把檀韫当成了自己的人,占有欲作祟,但檀韫的回应却令他无比惊讶。因此他安静了一小会儿,才问:“为何?”
“因为没道理,所以我不答应。”檀韫说。
傅濯枝提醒道:“这是抗旨。”
檀韫摇头,“是崇哥不许我和你来往,不是陛下不许,算不得抗旨,最多算我不听话。”
“崇哥……崇哥,”傅濯枝看着檀韫,耳朵又开始嗡嗡叫了,“你私下都这样唤他吗?”
“很少,只有陛下生气,或者要诉说心事的时候才这样称呼。”檀韫觉得傅濯枝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可怕,不是灼热的滚烫,却像是一口波涛肆虐,张口吃人的深渊。
他跟着静了静,解释说:“我惹陛下生气了,他要教训我,我这样叫他,他就会心软,我就不会挨罚了。”
“真聪明。”傅濯枝真心诚意地夸赞,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幕画面,檀韫坠在皇帝怀里,抱着人小猫似的蹭来蹭去,满口崇哥崇哥崇哥地叫,求,他们是世间最亲密的人。紧接着呢,是不是要做最亲密的事情?
少顷,傅濯枝听见了自己平静的声音,“陛下会怎么罚你?”
“最严重就是打手心了,但也打不了两下。”檀韫说完,见傅濯枝胸口起伏,似乎是松了口气,不免纳闷,“你在想什么呀?”
傅濯枝摇头,“就是怕罚得太重。”
“不对,”檀韫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不禁叉起了腰,“我觉得你不只在想这个。”
见傅濯枝抿唇不语,他担心这人憋在心里胡思乱想,又要发疯性子,便立马上前一步,“说。”
傅濯枝不敢说,后退一步,举手投降,“檀监事,这里是宫道,有人来往。”
“缉事厂可先斩后奏,我审讯犯人也不需要挑时间地点。”檀韫微微仰头,温和地盯着傅濯枝,“给你一次机会。”
傅濯枝哎呀道:“我看出你撒谎的时候可没有追问你。”
“那是你自己的选择,我又不是你。”檀韫低头掸了掸袖子,斜眼瞧他,“我数三声,一,二,三——”
“我说。”傅濯枝小声快速道,“就是怕陛下欺负你。”
檀韫蹙眉,“舌头黏上了?重新说。”
傅濯枝只能又说了一遍,虽然还是很含糊,但檀韫显然听清楚了,摇头说:“陛下生气的时候哪有心思欺负我,恨不得把我丢出视线外,只有平时心情好的时候才会欺负——”
“他怎么欺负你的?”
傅濯枝骤然打断,檀韫吓了一跳,捂着心口说:“你激动什么呀?”
“我、我……”傅濯枝我了半天,没我出个一二三来,可檀韫那拧眉蹙眉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天真无害,活像只好欺负好蒙骗的兔子。他越看越着急,索性豁出去了,“他有没有不顾你的身子?有没有对你说冷漠多情的话?有没有打你绑你?”
檀韫“啊”了一声,“什么不顾我的身子,什么……”他喉咙一噎,突然明白了过来,心情变来变去,好笑,生气,最后变成了一种更没道理、更汹涌的委屈,“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见他这模样,傅濯枝神智回笼,知道自己猜错了,立马说:“我错了!是我心里不干净,我想岔了,我——”
“别人胡乱想就罢了,我不在意那些人,你怎么也这么想我?”檀韫后退半步,偏头不看傅濯枝,跺脚骂道,“你滚出去,不要来找我了!”
说罢转身就走。
傅濯枝慌忙追上去,情急之下攥住檀韫的手腕,把人拽了回来,拦在小宫门后头,不让人走。
戴泱坐着杌凳过来,老远就瞧见两人拉拉扯扯的,本以为是傅濯枝混账欺负小七,再仔细一瞧,世子爷慌乱好似无头鸟,小七虽然要挣脱要逃跑的,可脚步凌乱中颇有另一种欲拒还迎的章法,一下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