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檀韫带到桌边,再“请”道:“请坐。”
“多谢。”檀韫提了下大腿两侧的袍子,屈膝落座。
骆大勇提壶倒茶,说:“这是兰香楼卖得最好的龙井,小公子尝尝。”
论茶,檀韫平日喝的都是极品,对这杯龙井只觉得一般,嘴上却说是好茶。他在骆大勇的注视中放下茶杯,仿佛没有察觉对方眼中那股无法克制的狂喜,说:“多谢骆公子请我品茶,你真是好人。”
“你我有缘相逢,一杯茶算什么?昨儿你说想了解泺城,我晚上回去就搜罗了泺城所有好玩的地方,等你有空,我可以随时带你去。”骆大勇一边说一边观察檀韫的反应,见他突然抬手摁了摁眉心,不由“担忧”道,“怎么了?小公子哪里不舒服吗?”
“没、没有。”檀韫放下手,勉强地笑了笑,“只是忽然有些困,失礼了。”
骆大勇体恤地说:“天气热,白日犯困是常有的。”
檀韫到底是个小年轻,不设防,见骆大勇是个热情好客的体贴人,不由得生出亲近之意,叹气道:“是啊,近来天气太热了,若非有事,我是不愿意出远门的。”
骆大勇昨儿离开百花楼就托人去查了“戴山”的底细,的确是陵县人士,虽说父母早亡,但他先前在陵县给李府家的少爷做先生,而这李府就是泺城知府谭驿他夫人的娘家。
莫不是来奔丧的?
“小公子人生地不熟的,不如跟我说你要做什么事情,我也可以帮你。”他说。
檀韫迟疑道:“这怎么好劳烦骆公子?”
“这有什么,就当交个朋友,你来我往是常有的。”骆大勇说。
“骆公子,你人真好。”檀韫感激地看了骆大勇一眼,又幽幽地叹了声气,“不瞒你说,我有位泺城的故旧前段时日不幸遇害了,我来此地,是想探查一番。”他拍桌,沉声说,“若是能把蟠龙寨的那窝响马送进官府,故旧便可瞑目了!”
好嘛,冲我来的,骆大勇眼睛咕噜一转,说:“蟠龙寨?你是来找他们那大当家的?”
“不错……虽然我一介书生,也奈何不了谁,但是若不做些什么,我心中实在不安。”檀韫语气低落,“骆公子说要帮我,我心中很感激,可我听说蟠龙寨的那群匪徒凶狠非常,作恶多端,我不想也不能牵连骆公子。”
他捏住袖子擦了擦眼角,对骆大勇扯出一记笑容,“骆公子愿意听我倾诉,我多谢你。今日你请我喝茶,我却来不及再请你了,只能以后有缘再会。”
骆大勇一着急,“这话是怎么说的?”
“我明日就要走了。”檀韫说,“我打算去青州求见尤知州,求他为我的故旧报仇雪恨。”
天真漂亮的小兔子!骆大勇放在腿上的双手搓了搓,强行按捺住那股子冲动,说:“小公子,恕我直言,你这一趟就是白去,不仅白去,说不定还要把自己都搭上。”
檀韫惊讶地说:“为何?”
“你以为当官的为什么不剿蟠龙寨,是他们不敢不能吗,是不想!”骆大勇倾身靠近对座的檀韫,盯着对方茫然的眼睛,压沉着嗓音说,“蟠龙寨一年的上贡钱能抵他们十几年的俸禄了,你以为蟠龙寨每年抢那么多金银珠宝,最后大头都被谁占去了?”
“不,不可能……”檀韫脸色煞白,摇头说,“官匪勾结,他们不怕朝廷治罪吗!”
“朝廷?大雍这么大,朝廷管得过来吗?再说了,”骆大勇不屑地嗤了一声,“皇帝才登基一年,自己屁股都没坐稳呢,哪顾得上咱们这儿?尤为是知州啊,青州地界都归他管,你去找他给你做主,不是把小命送过去给他砍吗?”
檀韫在桌子后头轻轻扯了下袖子,面上又露出哀伤的神色,“那我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你还是顾好自己吧,只要跟了我,保准你以后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骆大勇清了清嗓子,哄道:“你别着急,我在这里有些朋友,等我去帮你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别的门路。”
檀韫凄楚一笑,“连青州知州都和匪徒勾结了,我还能找什么门路?多谢骆公子的好意,但是……不必了。”他摇了摇头,“我那故旧,终是只能含冤而死了。今日这茶实在是喝不下了,抱歉,我明日再请回来,现下请恕我不能周到,先告辞了。”
他说着就要起身,但不知怎的,刚一站起来就觉得头晕眼花,猛地坐了回去。
“小公子!你怎么了?”
耳边传来骆大勇着急的声音,檀韫趴在桌上摇了摇头,说:“不知怎的,我头好晕,双腿也立不住……”
“是不是天气炎热,方才来的路上中暑了?”骆大勇再也忍耐不住,起身走到檀韫身边,伸手往他的肩膀揽去,“别怕,我带你去找大夫,让他给你好好‘治治’。哎哟,我的小菩萨——”
“哐!”
身后一阵巨响,房门被猛地踹开了,骆大勇吓一跳,“谁!”
一瞬之间他已经转身做出防御的姿态,但来人腿力刚猛,一脚踹得他双腕震痛,被推后撞上圆桌,受力后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