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十三,你是欠崔珣一个人情,更欠他,一句道歉。”
话音未落,何十三已瞠目结舌,失魂落魄。
他想起了他砸在崔珣额头的那块鹅卵石,想起了从崔珣额角缓缓滑落的血色玉珠,少年的悔恨之泪,顿时滚滚而下。
生死道,一望无际的曼珠沙华丛中,李楹气若游丝地往前爬着,虽然她知道,她怎么都爬不出这片虚无,但是,她还在往前爬着。
只要她还没有魂飞魄散,她就不会放弃。
她的手肘已经磨破,衣裙更是脏污到看不出以前颜色,四周的红色曼珠沙华枝叶左右摇曳着,似乎在嘲笑她的白费力气,她昏一阵,醒一阵,醒的时候,她就在竭尽全力,要爬出这片虚无。
再一次陷入昏沉时,她感觉到有人一声不响的,将她从地上抱起。
她费力睁开眼:“鱼……扶危?”
她顿了顿,又道:“郑……筠?”
接下来,她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郑筠想杀了她,即使没有成功,但筹谋杀害公主,也视同谋逆大罪,当诛九族,可她无法理直气壮的对鱼扶危说出这段话,在她眼中,那不是郑筠,那是鱼扶危,是屡次舍弃性命,救了她的鱼扶危啊。
况且,按照当时世家大族的势力来看,如果她没有死的话,也许只会郑筠一人伏诛,而不会牵涉他的父母和满门。
李楹抿了抿唇,愧疚地喃喃道:“鱼扶危,对不住……”
鱼扶危的脸上,却没了之前的愤怒与痛苦,反而十分平静,他说:“种因得果,倘若没有郑筠的害人之心,也不会有先帝利用他铲除世家的果,起一恶念,即堕诸恶道,十殿阎王让郑筠脱诸恶道,转世为人,已是存了度他的心思,可若己不度,纵十殿阎王,也不能度。”
所以郑筠成了和他家世、性格都截然相反的鱼扶危,鱼扶危又遇到了李楹,如同郑筠一样爱慕上了她,到最后,又面临和郑筠一样的选择。
是杀她,还是救她?
郑筠犹豫不决,他不想让李楹死,又割舍不下和王燃犀的多年感情,恶念持续到最后,想停止的时
候,已经太迟了。
而鱼扶危,七天七夜的大醉后,他终于想明白了他是谁。
鱼扶危道:“郑筠已经死了,他死在了三十年前,而我,是鱼扶危。”
他抱起李楹,手中是带她走出生死道的佛顶舍利:“走吧,我带你去救崔珣。”
第152章
回长安的路上,两人皆都沉默。
最后李楹问鱼扶危,为何之前要将她送到枉死城,如今,又愿意将她送回长安,鱼扶危没有回答,只是道:“郑筠死后,堕诸恶道,囚于枉死城。”
李楹微怔,鱼扶危继续道:“他面对那些因他而死的人,心中愧疚无以复加,日积月累,怨气愈来愈重,十殿阎王为了度他,让他转世成了截然相反的鱼扶危。”
前世的郑筠,无尺寸之功,只因出身,便可食厚禄,居高位,这恰恰是今生的鱼扶危最痛恨的人,十殿阎王就是要让他离开世家贵胄的身份,成为这个国家的最底层,被如他前世那般的人不断鄙视、凌辱,让他理想难圆,报国无门,让前世的白,变成今生的黑,前世的黑,变成今生的白。
鱼扶危喃喃道:“大梦一场,方知对非对,错非错,既无法争执出对错,倒不如以昨日死,换今日生。”
他道:“我之前,因为爱慕公主,忧心公主的安危,所以想将公主送到枉死城,阻止公主与崔珣共死,但如今,我想明白了,人之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个人的情爱、性命、仇怨,与重于泰山之物相比,轻于鸿毛。”
他凝视着李楹,眼神夹杂着几分苦涩,几分真心,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崔珣值得公主去救他,而公主,也值得崔珣的深爱,崔珣是大周的儿郎,公主更是大周的公主。”
车辕声声中,李楹咬唇,眼中盈满泪水,她都不敢问,但还是问了:“崔珣……他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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