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珣似乎愣了下,一阵镣铐的叮当声中,他下意识就想将手腕从她手中抽离,李楹却说了声:“别动。”
他明明是人人惧怕的酷吏,但听到她这两个字时,却真的没有再动了,李楹握着他的手腕,还好卢淮没有太过为难他,也还好他双腕清瘦到几乎只剩骨头和皮肤,镣铐没有锁的太紧,还有点余量,李楹将镣铐略略往上推了推,果然看到他手腕皮肤被磨到发红。
李楹垂眸,她取出一段罗帕,小心包裹住他的手腕,她说道:“今日事出紧急,只能用这个应付应付了。”
崔珣低着头,看着腕上系着的洁白锦帕,锦帕似乎还有她的清幽香气,他不由道:“这个……就挺好的。”
李楹莞尔,她又细心用罗帕缠住他另一只手腕,系上结时,她忽低低说了声:“崔珣,以后,你不用再一个人打仗了,我会陪你的。”
她垂眸系着锦帕的样子,安静美好,崔珣定定看着她层叠如羽翼般的睫毛,轻声说了句:“嗯。”
第77章
崔珣被囚在府邸的时日,虽然镣铐加身,冷饭残羹,但也不算太难熬,李楹会用桑蚕丝编织成
的最柔软白绸垫在他手足镣铐内,也会将佛寺供奉给自己的素食点心取来与他果腹,更会于每晚在他卧房燃上一块安神香,因此他身体没受太多磨折,反而因为公务全抛,多了些许时间休憩,气色看上去倒比以前要好上几分,但他与李楹都知道,是生是死,就在这一月之期。
李楹觉得很是困惑:“你没有杀郭帅,郭帅头颅的切口肯定和你铁胎弓弓弦不一样,那金祢怎么肯定郭帅头颅送来大周之后,就能置你于死地?”
“铁胎弓已经被缴入大理寺了。”崔珣道:“按裴观岳的本事,偷出铁胎弓,用弓弦切断一个头颅,再让有经验的仵作,将那头颅伪造成已经死了六年的颅骨,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的意思是,就算突厥真的送来郭帅头颅,裴观岳都会用一个假头颅,偷天换日?”
崔珣颔首:“他一开始,应该也不愿这么麻烦。”
但是惠妃突然变卦,逼的裴观岳只能采用金祢的这个计策,或许裴观岳在私底下,早已暗骂过金祢千次万次了,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弥补,中间若出半点差错,就会前功尽弃,万劫不复。
裴观岳如今只庆幸崔珣被囚于府邸,府邸只他一人,让崔珣纵然手眼通天,也无法在这一个月进行自救,可他不知道,崔府虽然没有第二个人,却还有一只鬼。
李楹眼睛一亮:“既然我们猜到了裴观岳的谋划,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既已洞察先机,便能先发制人。
崔珣被囚府邸,李楹却能自由出入。
只是,李楹虽然能自由出入崔府,替崔珣传递消息,但是终究不能现身于人前,很多事情,她没办法做。
李楹于是就想到了一个人。
鱼扶危。
群贤坊的奢靡大宅中,鱼扶危匆匆赶到牡丹园,李楹正托着腮,坐在绿茵上,看着西域乐师弹着竖头箜篌,箜篌声清亮悠扬,鱼扶危看到李楹时,嘴角不由扬起一丝暖和笑意,他按捺住自己喜悦,先让西域乐师暂退,自己则信步走到李楹面前,笑道:“几日前崔珣府邸被围,某正担心公主呢,还好公主没事。”
李楹莞尔:“他们又看不到我,我能有什么事?”
“话虽如此,还是担心。”鱼扶危道。
李楹起身,她明显有话要说,但话到嘴边,却欲言又止,鱼扶危已经看出,他假装并未看见,而是与李楹走入牡丹花丛中,鱼府的牡丹园栽了数百枝牡丹,色泽艳丽,富丽堂皇,其中明显有十几株是新栽的,这十几株花色雪白,洁莹如玉,李楹不由道:“月宫花?”
鱼扶危点头:“正是月宫花。”
月宫花,又叫夜光白牡丹,是牡丹中的精品,月宫花玲珑剔透,香气清雅,只是花虽美,李楹却显然有些心不在焉,鱼扶危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心中默默叹了口气,他先开口道:“公主,此次崔珣,在劫难逃,你还是莫要被他连累了。”
李楹将视线从月宫花移开,她看向鱼扶危:“鱼先生,我今日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
她话还没说完,鱼扶危就抢先道:“公主,请先听某一言。”
李楹略略一怔,鱼扶危又道:“崔珣以前,投降突厥,大兴酷狱,已经是作恶多端了,但是谁能知道,他居然还能做出弑杀故帅这种事呢?这简直是人神共愤,天理难容了,这种败类,某不耻之,请公主不要再为他说话了。”
李楹辩道:“鱼先生,这不是真的。”
“这不是真的,那什么是真的?”鱼扶危只觉李楹是被色迷了心窍,他摇头道:“崔珣无非就是长得好点罢了,公主你莫要被他一副皮囊迷惑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