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穴震了一下,顷刻间,里面钻出了七八只竹鼠,李楹忙轻声和崔珣道:“快躲起来。”
两人往一根碗粗的碧竹后面躲去,为了不让夜枭发现,两人都是静悄悄的,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只是碧竹虽粗,要躲藏两人还是有些困难,李楹和崔珣挨的很近,她几乎整个身子都挤在崔珣怀中,但她自己却没有发现,她全部心神都放在盯梢夜枭上面,那夜枭太过可恶,没有它,崔珣也不至于遭受那么多罪,她绝对不能轻易放过它。
她挤在崔珣怀中,她没有发现,但是崔珣却察觉到了,她的发丝在微风中略有略无拂过他的颈窝,身上的清幽香气萦绕在他的鼻尖,身体柔软如棉,崔珣这二十三年中的人生中,有很多女子喜欢过他,但是他却从未和女子这般亲密过,他都有些慌乱无措了,手也不知道往哪摆,生怕唐突了她。
他四肢僵硬,额上都有些冒出细汗了,他似乎都能听到自己如雷心跳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甚至想着,这情形,好像也没有比之前刑罚好捱多少。
他第一次觉得时光过得如此缓慢,正当他心神不定时,忽然一阵翅膀的扑腾声传来,接着一只眼似铜铃的夜枭,飞快俯冲而下,伸出利爪,准确地抓住了一只正在奔跑的竹鼠,李楹忙道:“崔珣,快!”
崔珣这才回过神来,他下意识的就拿起木驽,对准夜枭,叩动弩机,如同他在天威军时拉过千万次的弯弓一样,木驽的箭矢,也准备无误的射到夜枭身上。
夜枭发出一声凄厉哀嚎,接着就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徒留下它爪中的竹鼠惊惶奔逃。
李楹兴奋不已,她快步从碧竹后走出,奔向那只夜枭,崔珣却没有动,他的怀中,似乎还留着她的温暖体温,他愣愣怔怔,李楹不解的回头看他,对他招手:“崔珣,过来呀。”
崔珣似梦初觉,他大步走向李楹,李楹端详着断了气的夜枭:“崔珣,这是不是金祢驯养的那只夜枭?”
崔珣仔细看了看,夜枭身如鹰,脸如猫,嘴似镰刀,爪似铁钩,羽毛不是常见的深棕色,而是白褐交加,正是带给他无数噩梦的那只夜枭。
他颔首,李楹很是高兴:“太好了,终于给你报仇了。”
所以,她这般高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么?
崔珣不由道:“你这么讨厌它么?”
李楹想也没想就说
道:“我讨厌一切伤害你的人,哦,还有动物。”
她说的干脆,听到崔珣心中,却是如暖泉流过,他垂首,藏起眸中的动容,然后轻轻说了声:“嗯。”
第74章
夜枭既然出现在汤泉宫,就证明李楹所料没错,金祢的确在汤泉宫,崔珣与李楹又寻了一会,但只在一个山洞中看见了一串凌乱的脚印,还有一只竹鼠的尸骸,想必是金祢发现不对,又逃了。
但没有关系,夜枭已死,等于金祢耳目已除,就算他会鸟语,想训练一只像夜枭这般聪明的暗探也是难上加难,相信他也躲避不了几日。
崔珣和李楹回了崔府,崔珣准备等翌日天明,再入大明宫向太后禀报,但四更时分,一辆黑布遮盖的马车,却从大明宫悠悠驶出,等到达位于胜业坊的裴观岳府邸时,马车上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在宫人的搀扶下出了马车,进入厢房,她摘下帷帽,露出一张纹着明艳莲花印记的脸。
厢房内,阿史那兀朵兴致缺缺的听着裴观岳的谋划,似乎对他的计策不太感兴趣,裴观岳真是不懂了,眼前这个突厥公主入宫三年,虽然独得隆兴帝宠爱,但向来不参与政事,此次突然主动找到他,说知道他和崔珣不睦,要和他一起除掉崔珣,他大喜过望,但真当他费尽心思想出妙计时,她又显得没什么兴趣的样子,裴观岳试探道:“惠妃是有更好的妙计么?”
阿史那兀朵摇了摇头:“我们突厥人不擅长阴谋诡计,这是你们汉人擅长的,所以,你要做什么,便做吧,我没意见。”
裴观岳愣了一下,他讪讪道:“既然如此,那某就依计行事了。”
阿史那兀朵点头,但她又加了句:“随便你怎么行事,但是,你要将一个活着的崔珣还给我。”
裴观岳瞠目结舌:“但是这个计策,就是要崔珣的性命啊。”
“不过是让他明面上死了罢了。”阿史那兀朵道:“找一个死囚代替他被砍头不就行了吗?你和卢相公不会这点本事都没有吧?”
“这……”裴观岳为难了,他处心积虑就是要杀了崔珣,而不是要找一个死囚代替崔珣被杀,他道:“敢问惠妃,为何不想让崔珣死?”
阿史那兀朵转着手指上的红宝石戒指,红宝石如鸽蛋大小,鲜艳如火,价值连城,这是隆兴帝送给她的生辰礼物,良久,阿史那兀朵才定定说了句:“我的鹰,还没熬完。”
裴观岳没听懂,但他早就知道眼前这个惠妃不是阿史那迦,而是冒名顶替的阿史那兀朵,说起来,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他府中有一个突厥家奴,随他入宫时,禀报他说,惠妃长得不像苏泰可汗的女儿阿史那迦,倒是很像已故尼都可汗的女儿阿史那兀朵,他当时大吃一惊,阿史那兀朵传闻中和崔珣关系不清不楚,连完璧之身都不是,怎么能来大周和亲呢?兹事体大,裴观岳不敢告诉任何人,只告诉了尚书右仆射卢裕民,至于卢裕民有没有禀报给隆兴帝,他就不得而知了,他只知道此后惠妃还是荣宠依旧,她这般盛宠,裴观岳只好当作不知道这回事,再没提过。
只是他以前可以装聋作哑,但现在,他还是不得不提醒阿史那兀朵,让她不要因为旧情就放崔珣一马,他委婉说道:“惠妃,熬鹰是突厥人的喜好,但惠妃如今,在大周。”
阿史那兀朵闻言,没反驳什么,而只是问了句:“裴尚书,你是大周寒门出身吧?”
裴观岳不知道她问这个是什么意思,他犹疑着点了点头,阿史那兀朵道:“圣人教我,说大周有寒门和世家之分,你出身寒门,却背叛了他们,反而靠投靠世家步步高升,其实你从头到尾,想要的就是权力吧,从你二十岁,到五十岁,都没变过这个目的,你可以几十年如一日的做一件事,我为什么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