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淮大怒:“毫无建树?那是因为我学不来崔少卿你的颠倒黑白,酷刑逼供!”
崔珣冷笑一声:“卢少卿固然菩萨心肠,但也要顾念一下自己的叔父。”
崔珣此语,就是明晃晃讽刺卢淮是靠叔父卢裕民关系才能调任大理寺的,卢淮愤然变色,他张望四周,只见百姓都伸长脖子,一副看好戏的架势,卢淮咬牙,他不愿和崔珣继续在这争论,让百姓看笑话,于是怒视崔珣一眼,然后带领大理寺众人,不甘心的打马而去。
卢淮走后,李楹看了眼崔珣,她咬了咬唇,然后垂首转身往永兴坊的方向走去,崔珣马车则缓缓跟着李楹,一直到李楹走到一处海棠花溪,坐下小憩,崔珣才让车夫赶着马车离去,自己则慢步走到李楹身边,席地坐下。
春意盎然,潺潺溪流旁栽种的海棠树倒映在湛清溪水中,粉色花瓣随风飘落,落到溪水中,流淌成花溪,崔珣问道:“为何又不高兴了?”
李楹咬着唇,良久才道:“不是不高兴,是……”
是难过。
但最后两个字,她终是没说出来,只是低着头,捡起一块鹅卵石,闷闷不乐朝溪水里扔去,崔珣也没说话,而是看着她扔了一块又一块的鹅卵石,等到她身旁鹅卵石都快要被扔完了,他才说:“卢淮也没讨得巧。”
李楹心里堵得慌:“他讨没讨得巧,我不在乎
,我在乎的是……”
她咬了咬唇,后面的话也没说出来,只是又捡了块鹅卵石,扔进水中,才说道:“崔珣,为什么会这样?”
崔珣没回答,他静静看着飘零落花随淙淙流水而去,奔向未知的结局,半晌,他才垂下眼眸,说了句:“你住在外面,查案总归不太方便,还是搬回来吧。”
李楹茫然看着海棠花落,她没有很快答应崔珣,崔珣道:“还在生我的气么?”
李楹看着眼竹编的提篮,提篮上放着盖子,崔珣看不见里面的曼珠沙华,李楹道:“我其实,从来没生过你的气。”
崔珣略略怔了怔,李楹苦笑道:“我只是有点……难受罢了。”
崔珣抿了抿唇,他知道当日李楹说要帮他,他又一次拒绝,李楹定然觉得难受的很,但,李楹本就不属于这个人间,待她找得真相,她便可投胎转世,她一生从未做过一件坏事,转世之后,也定然能像今生一样,被父母宠爱,如珠如宝,而他,如何配将皎皎明月留在这肮脏浊世?
他低声说道:“对不住,是我让你难受了。”
海棠花的淡雅香气随春风拂过,远山青黛,海棠花溪,崔珣耳边听得李楹轻声说道:“不,我不是因为你难受,而是……为了你难受。
难受因他没做过的事,世人欺他辱他,难受她无力改变这一切,或者说,不仅仅是难受,还有一丝,心痛。
她在为崔珣心痛。
崔珣愣住,片刻后,他长长鸦睫垂下,覆盖眼睑,双眸氲氤,如同被云雾缭绕,他久久未语,李楹也未再说话,只是看着流水落花,半晌,她提起装满曼珠沙华的竹篮,说道:“崔珣,我先走了。”
崔珣默默点了点头,李楹站起,她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他,落日余晖,他端坐于海棠花溪前,裹着银白狐裘的背影洁如霜雪,但实际却是一身泥泞,永世污名。
李楹忽有些不忍再看,她转过头去,握紧手中的提篮,然后咬了咬唇,快步离去。
回到永兴坊的新宅后,李楹从提篮中取出曼珠沙华,花瓣鲜红如血,艳丽妖娆,李楹将曼珠沙华置于五足银熏炉之中,一缕青烟自熏炉镂空云纹中冉冉升起,檀木案几上放置的金鞘弯刀发出幽幽绿光,阿史那迦的身影徐徐出现。
阿史那迦似是闻到些什么,她往李楹方向欣喜前进了步,但很快就往后瑟缩了几步,她期期艾艾问道:“你方才,见过崔珣?”
李楹点了点头,阿史那迦又问:“你是崔珣的朋友么?”
李楹又点了点头,她说道:“阿史那迦公主,你是不是,很喜欢崔珣?”
阿史那迦怔住,她白皙脸庞飞起两片红晕,她迟疑半晌,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李楹微微叹了口气,她正色道:“阿史那迦公主,我要救崔珣,你能帮我吗?”
阿史那迦神情顿时紧张万分:“为什么说要救他?他怎么了?”
李楹叹道:“他,不太好,你能不能帮我?”
阿史那迦望着她,这回,郑重点了点头。
书房内,五足银熏炉中燃着的曼珠沙华散发出妖异清香,李楹简单和阿史那迦说明了自己的身份,也说了下她和崔珣的关系,以及崔珣如今在大周的官职和一身的骂名,她也终于知道,原来阿史那迦死于四年前,就是崔珣离开突厥的那一年,她说道:“阿史那迦公主,我有很多事情想问你,但我最想问你,崔珣,他到底有没有投降过突厥?”
阿史那迦急了:“为什么你们都这样说?他从未投降过突厥!”
李楹虽然心中早已笃定,但听到阿史那迦佐证,她还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她又道:“那他在突厥,到底经历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