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持会意,于是便退下了,偌大主殿,顿时只剩崔珣一人。
崔珣手指拨着长明灯燃动的暗红火焰,火焰炙痛手指,他微微蹙眉,良久,才收回手指,对着那长明灯,低低说了句:“公主,是我对不住你。”
恍惚间,那温柔少女的话语,一句一句,在他耳边回荡。
她说:“我知道你心里也许装了很多事,但是不管怎么样,活着才有一切可能。”
她说:“没人爱惜你,你自己也应该爱惜你自己。”
她说:“如果你真的没有投降突厥,你可以和我说,而不是将所有事情都放在自己心里,那样,会很辛苦的。”
她说:“他们都在骂你,可我却觉的,你做那些事,应该是有原因的。”
她最后说:“其实,你心里的事,我很希望你能说给我听一听的,但是我恐怕,没有机会了。”
崔珣闭眼,他痛楚之下,额上青筋直跳,也不知道这痛楚,到底是因为手掌疼痛,还是因为心在疼痛。
他慢慢攥紧手指,半晌,他缓缓睁开眼:“公主,是我骗了你。”
“不是王团儿杀的你,我也没有将此事禀报太后,王燃犀也没有死。”
他为官三载,手中血案累累,但却从未像今日这般内疚过,许是那少女心境太过纯粹,欺骗她,才会这般痛疚难当。
崔珣抿了抿薄唇,他将鎏金银香球的链子挂在长明灯灯柱上,灯影忽明忽暗的摇曳,昏黄烛光照映的他昳丽如莲的脸庞愈发苍白,崔珣垂眸:“公主,也许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去地府,亲自向公主赔罪了,届时,要杀要剐,再悉听,公主尊便。”
崔珣在西明寺一直呆到五更时分,才回府,准备上朝。
但是刚一回府,找他找疯的武侯就慌忙来报:“少卿,不好了,察事厅,失火了!”
察事厅狱房意外失火,火势冲天,照红了半个长安城,崔珣匆匆赶到时,大火已经被武侯奋力扑灭,但是狱房中的犯人,却全都被烧死了。
其中,就包括王燃犀。
王燃犀到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那串小叶紫檀念珠,就好像攥着这念珠,去了地府,就能赎她一身罪孽一般。
而她的死,在朝堂也掀起惊涛骇浪,一个三品大员的发妻,无故被崔珣抓进察事厅严刑拷打,到最后,还被烧死在察事厅?天理何在?国法何在?
朝臣纷纷弹劾崔珣,而作为苦主的兵部尚书裴观岳因为哀伤过度,闭门不出,他虽没有弹劾崔珣,但为他义愤的御史一封一封奏表递到大明宫,一时之间,崔珣又成为了众矢之的。
崔府,崔珣披着黑色鹤氅,他掩袖不断咳嗽,脸上也涌现病态的潮红,那日察事厅大火后,他就病了,他心中激愤不已,他明明已经抓到王燃犀了,明明离所追寻之事近在咫尺了,但却因为一场大火,一切化为乌有。
他也查了大火原因,这火不是意外,而是察事厅一个狱卒故意纵火,那狱卒欠下巨额赌债,眼瞅着就要家破人亡,但却忽然有了笔横财还了债,之后,察事厅就失火了,那狱卒也被烧死了,想也知道,这不是巧合。
可死无对证,只能说,对方又棋高一着。
崔珣愤懑不已,他端坐于书案前,展开案上竹简,蘸上朱砂,不甘的将其中王燃犀三字勾去。
勾完后,他扔了狼毫,伏案咳嗽不止,锦帕上竟然已经有了微微血迹,崔珣捏紧锦帕,他垂下鸦睫,不,他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
他端起案几上苦到反胃的青釉药碗,只是这次,再也没有人给他温药,给他药汁中放一块糖霜了。
崔珣垂下鸦睫,他仰脖将凉透了的药汁一饮而尽,但许是药汁太凉,一到胃中,他反而更加剧烈咳嗽起来,他咳到眼前发黑,却忽见书案前,站着一个纤弱身影。
崔珣顿时愣住:“永安……公主?”
来人的确是李楹,她已经从生死道中走出,重回人间了,她回到人间第一件事,便是来找崔珣。
崔珣愣愣看着她:“你不是去地府了么?”
李楹咬牙,她湛清双眸此时竟然有一些恨意:“你为何要骗我?
read_x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