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溪耷拉着眼皮,“报平安,省得她担心我被你打了,干掉了,世界上再没我这个人了。”
“你当警察是政府养来吃白饭的。”顾时寒气笑,声带薄怒,“我在你们眼里,就是这么个形象?”
明溪抬眼瞥他一下,又垂下,“那我在眼里是个什么形象?别有用心的骗子,痴心妄想的贱人,贪恋富贵的狗皮膏药?”
顾时寒脸色发青,“你这是又闹什么花招?”
明溪这会儿也想笑了,这四年不仅她应付顾时寒颇有心得,顾时寒对她的警戒防备,也是日进不衰,有增不减。
她何德何能啊。
明溪,“我耍花招,你一眼就能看穿。次数多了,我累了,没意思了,摆烂了,你想怎么样我,就怎么样我吧。”
顾时寒眼睁睁看她闭上眼,一副引颈待戮的模样,连带整个人恹恹地。
他用力扯开衬衫,他火力旺,室内暖气又躁,只觉得内外全是火,逼得他想发作。
明溪摆烂发蔫,人趋利避害的第六感还在,察觉他定格在脸上的视线,变得火辣刺人,睁开眼盯着他,“顾时寒——”
对顾家最后那点愿景,彻底化成虚无,她突然很想问问,求个明白。
这世界上,所有事都不是凭空转变,所有感情,也不会骤然冷却。
明明在那个狂暴雨夜的前一天,她外出晚归,顾时寒还在客厅等她到深夜,桌子放着她睡前牛奶,冷了热,热了冷,王姨都埋怨她害哥哥担心。
甚至更远,顾文菲刚回来,他会顾及她情绪,带她去听演唱会,去顾氏上班捎上她,怕她落单。
她的生日,顾文菲在宴会厅公开亮相,他沉默陪她躲在后院看星星。
那时,顾母待她犹有深情,不会逼她强行出席宴会,宽容她和顾文菲的小摩擦,顾父出差回来,还带给她最喜欢的手办娃娃。
明溪当时留下,是真的以为,顾家能是五个人。
所以那晚骤变后,很长一段时间,明溪反复沦陷在自我检讨里。
是不是她没做好,对顾文菲不够忍让,沈黎川本就不是她的,一切全是物归原主。
可不论她怎么改正都不对,怎么卑微还有错。
刚开始的那一年夜晚,她应付完顾时寒,背对他侧躺在床边,眼泪滑过鼻梁,流进另一只眼睛,再流到枕头上,浸得头发湿漉漉,冰冷从脸颊蔓延全身。
白天起来,再把心肝脾肺捧出去,捧给顾母看,顾父看,顾文菲看,顾时寒看,捧给家里佣人看。
晚上收回来,伤口缝补完,第二天再捧出去。
后来伤口太多,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填补。
血液里仅剩的温度,仅够她艰难自保活着。
“血缘关系——是不是真有那么神奇重要?”
夜风灌入窗户,明溪声音很轻,裹挟着飘飘荡荡,传入耳朵,却陡然激荡,震碎,天崩地裂。
顾时寒脸上恼恨,猝不及防冰冻结成厚厚冰壳,凝固他惊怒交加的阴鸷。
脾气彻底爆发。
“你还在白日做梦?”顾时寒撅起她下巴。“睡你这四年,不够明白?”
明溪察觉他力气还在不断收紧,几乎捏碎她下颌骨。
“这两日的殷勤原来还是为了顾家。”顾时寒明笑一声,“明溪,你贱不贱?是母亲态度还不够明白,还是顾文菲不够狠,顾家从上到下有一个人欢迎你吗?”
明溪扒他手,“我只想问个明白。”
“身体力行的事实,你亲身经历。”顾时寒并不信,“还不够明白,用得着问?”
明溪眼中情绪一瞬塌陷个干净。
脸上神情,像冰封后坍塌的碎末,在这个刚入夜的时刻,彻底沉入黑暗。
“我以后永远不会再问了。”
顾时寒不放过她,扯住她头发,逼她抬头对视,“我以为你逃跑不选沈黎川去国外,是脑子清楚了,现在看来不过是演一趟,等着母亲或者父亲找你?”
“不是。”
明溪是麻木的姿态,头皮的揪痛感抵不上骨缝渗出的痛麻感,顾家养大她这一身皮骨,此时所有细胞都在炸裂,粉碎,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