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轻蜷了两下,宋知钰舌尖用力抵在上颚,绷紧了下颌线,犹豫着打开了那个油纸包,里面是一堆白色的粉末。
他用指尖挑起一点,放在指腹捻了几下,这才放在鼻尖轻嗅。
粉末没有任何的味道,但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问不愧是在官场浸淫多年的人,做事小心谨慎,从来不听人说了什么,只看人做了什么。
或许从狩猎开始那一天开始,沈问就从没信过他的话,只是秉承着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的想法才杀了宋舟。
亦或许宋舟被火活活烧死不止是沈问想激起他对萧寒砚的仇恨,也暗含对他的警告,让他知道弄死一个没落侯府的公子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寒意从尾椎骨窜至天灵盖,宋知钰只觉得头皮发麻,手里的药险些没有拿稳。
他垂眸看着手里的这包药,原来这才是他的投名状!
忠义侯府的下人经过了一次大换血,宋知钰将那些钉子全拔了,又招了一些家世清白的人。如今府中只有他一位主子,下人也远不如以前多,显得府上格外冷清。
院子里有一棵香樟树,枝繁叶茂,点点星光隐匿其间。
宋知钰站在树下,下意识往房顶上望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回房。
刚进屋就发现他床上躺着一个人影,那人只穿着一身白色的中衣,手里还拿着他临摹的《九洲舆图志》。
宋知钰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儿?”
萧寒砚往里挪了挪位置,“等你。”
宋知钰蹬了鞋直接上床往萧寒砚怀里缩,将头埋在他胸前,过了一会儿觉得这个姿势不是很满意,又把萧寒砚的右手扯过来搭在自己腰间,让他抱着自己。
萧寒砚把人抱紧,垂眸看着怀里的人,眸光轻闪,神色染上一丝忧伤,嗓音却是出奇的温柔,“出什么事了?”
“没有。”宋知钰瓮声瓮气的说着。
萧寒砚根本没信,“没有怎么还这么粘人?”
“我乐意,不行吗?”
萧寒砚神情越来越阴沉,说话却是嗓音温吞,甚至带上了两分哄小孩的语气,“行,怎么不行啊,你想做什么都行。只是你突然这么主动,我还以为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你……”宋知钰冷哼一声,一把将他推开,挣扎着要坐起来。
在宋知钰抬头的那一刻,萧寒砚身上寒意尽敛,嘴角突然带上了笑意,重新将人揽进怀里,“别动,再抱一会儿。”
“你上一次这么主动,还是在庄子里看到那些画像的时候。”
宋知钰回想了一下,他在萧寒砚面前始终处于一个被动的位置。
唯二的两次主动,一次是因为看到了那些画像,知道萧寒砚一直派人保护他,而他则一刀险些杀了萧寒砚的时候。
另一次则是在狩猎时知道萧寒砚对乔潜特殊,担心自己的计划离了萧寒砚会失败,才刻意引诱他。
一次是愧疚,一次是利用。
现在是第三次。
突如其来的一番对话让宋知钰怀疑萧寒砚是不是已经知道什么了,但转念一想沈问做事谨慎,不会让事情败露。
他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把头埋了回去,抱着萧寒砚的腰,语气不忿的说着,“今天应付沈问太累了。”
“他让你做什么了?”萧寒砚双目无神的盯着一处,左手在宋知钰的脸上轻轻摩挲着。
宋知钰嘟囔着,“还不是因为翠烟楼的事情,说了半天有的没的,话里有话。”
“就说了这个?没有别的?”
宋知钰深吸了一口气,仰起头来,黑沉沉的眸子里氤氲着一层水汽,“你过几天是不是要去剿匪?”
“嗯。最近京城外有一伙盗匪猖獗,打着劫富济贫的旗号,专抢达官贵人的钱财,再拿去分给贫苦百姓。”
“出身草莽,应该不难绞杀才是。只是这伙盗匪在百姓眼中都是侠肝义胆之士,旁人不愿失了民心,这才把活推到你身上的吧?”宋知钰嗓音温沉,分析得很彻底。
自古以来只听说过盗贼抢劫百姓财产的,专抢达官贵人的金银,再分给贫苦百姓,这是少有的事。
萧寒砚眉骨轻抬,说道,“聪明。”
“那你接这个费力不讨好的活又是为了什么?”宋知钰直起身来,盘腿坐在了床上,目光灼灼的看着萧寒砚。
萧寒砚轻笑两声,解释道,“我让人去调查过,都是一群被逼得走投无路之人。有人父兄死在了战场上,没有得到抚恤金,有人家里遭了难成了流民,这才走上了这条路。这些人比一般人更拼命,是参军的好苗子。”
“你想让他们参军?”宋知钰惊诧道,“可……可他们是盗匪啊。”
“官如何?匪又如何?有区别吗?”萧寒砚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如今朝堂之上谁不贪?朝廷的赈灾银经过层层剥削最终到百姓手里的不足十之一二。百姓交税时除了土地税、人头税还得额外再交一笔孝敬费。这些贪官污吏的做派,和盗匪又有什么区别?”
宋知钰深吸了一口气,心情沉重,“你说得对。”
在应城他从未听闻过这些荒唐事,回京城后只知道朝廷腐朽,但不知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
人人都知道天子脚下繁华热闹,治安最好,但那伙人偏偏选择在京城外抢劫,还专强达官贵人,未必没有以此来警醒世人的意思。
宋知钰平复好心情,犹豫着开口,“沈问可能会对这次剿匪对你动手,你多带点人,提防着身边亲近之人。”
萧寒砚嗤之以鼻,“他想弄死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哪一次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