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画中内容展开,又是卢敬锡自己第一个红透了脸。
这画画得竟然是一个裸露的女人与衣衫不整的男人行那等苟且之事,画正好对着怀雍的方向,是以怀雍也一眼就看见了。
也闹了个大红脸。
两个更为年长的少年都咬了舌头似的,结结巴巴、不敢相信地问:“你、你画的?”
尹碧城很是羞愧地说:“学画买笔买纸都要钱,我手头拮据,只要接点私活。冒犯了公子,小人万死不辞。”说着跪地磕头。
尹家曾经也是官宦人家。
昔日友人的弟弟沦落至此,让怀雍心生怜惜,不等对方膝盖沾地,怀雍已经上前亲自将他扶起:“无妨,无妨,你也是被迫无奈。你有何错?”
怀雍甚至忍着羞涩之情,认认真真地看了这幅画,线条、动作、颜色都画得很好,看得他耳根通红,心突突跳,装作一本正经地道:“你的画功这样好,何必去画这些?你放心,从今往后有我帮你,起码能让你衣食无忧,不至于再去做这种事。”
怀雍一幅一幅地看了他的正经的花鸟画或是仕女画,挑了一些他觉得还不错的,叫尹碧城印上自己的名讳,准备到时在春宴挂上,要是有人欣赏,尹碧城便可以一举成名。
至于脱离贱籍,他也可以帮忙想办法。
尹碧城佯作感激不尽地送别怀雍。
怀雍随手将自己的玉佩摘了给他,作为信物,若是有什么事,他可以写信送来或是本人登门,门房那边见到他的玉佩就会放行了,不会被阻拦在外。
卢敬锡怎么看他怎么觉得不顺眼,还有几分熟悉,思来想去,可不就是眼熟吗?
赫连夜那厮偶尔也会像这样,在怀雍面前卖乖,每每搞得好像他多么煞风景。
小半天下来,怀雍消气是消气了,可也没跟卢敬锡和好,没好气地说:“上车吧,卢少爷,还要我请您吗?”
上了车,怀雍说:“我今天送您回去是看在我们是同窗的面子上,你既看我不起,我也不想与你多说,今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这是真要和他绝交?
还是会过几天又若无其事地来找他玩?
卢敬锡捉摸不定,也不回答。
怀雍:“你不说,我就当你是默认了。”
卢敬锡这才如鲠在喉地慢吞吞说:“你说我是你的至交好友,可分明赫连夜跟你走得更近。有些秘密,你告诉他,却不告诉我。”
他已经憋了很久很久很久了。
而即使憋了那么久,临到说出口时,还是无法尽说,进退维谷,半遮半掩。
怀雍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卢敬锡说的好像他多不地道,他什么时候有秘密瞒着卢敬锡却告诉赫连夜啦?
那天他都在赫连夜的面前亲口说与卢敬锡更要好了!
卢敬锡竟然还冤枉他!
怀雍气昂昂地质问:“我什么时候跟你言不尽其实了?”
卢敬锡长吁一声,顿了下,方才说:“尹兰褰,你从没跟我说过尹兰褰的事。还是赫连夜告诉我的。我跟尹兰褰长得很像吗?小雍。”
怀雍懵了。
啊。
不好意思。
他忘了这茬。
还真是他对不住卢敬锡。
一双琉璃珠子般明澈玉清的眸子中,俄顷间转怒为羞。
想别过脸,卢敬锡却已不自觉地朝怀雍倾身靠近过去,目光似将他的锁住。
不准他逃开。
这车是尚书省的,车内本来就不算多么宽敞。
离得这么近。
近到怀雍可以闻到卢敬锡身上的气味,是一股淡淡的竹香,这是卢家家中秘传的香,不卖,每年只做一些自家留用或者赠送亲朋好友。
他一向觉得这香清雅淡漠,最是温柔,这时却觉得这香味在刺激他的鼻腔。
乃至全身上下,让他脸上身上一阵一阵地发烫。
犹如蝉纱,温温柔柔地将他整个魂儿都一叠一叠地裹紧。
靠近看时,卢敬锡的眼睛尤其好看,像雪白宣纸上岑寂写意的泼墨山水,幽密深远,看似映着粼粼洁白月光,一览无余,实则静水深水,引人探寻。
卢敬锡像是压抑着什么,轻声地问:“你是因为我像尹兰褰所以才与我要好的。小雍,我和他真的那么像吗?是我像,还是尹碧城更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