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前朝皇帝最为宠爱的妹妹玉安长公主的居所。
她十八岁成过亲,没一年丈夫去世,压根就没去驸马家住过,丧偶后更是孤身孀居,在家清修,她的皇帝兄长任由她的心意,还时常给她送金银珠宝,供她能继续锦衣玉食地生活。
玉安公主前后经历三任帝王,住在这院子里五十余年,一砖一瓦、一草一石都是她精心布置的,不是砸钱就能一下子造出来的。
即便后世王朝更迭,江山数易其主,这座宅子却一直留存下来。
早先几年,大公主及笄时还问皇帝讨要了这房子,但是被拒绝了,没想到转头把宅子送给了怀雍。
大家这才明白,原来陛下前些年留着这宅子不让人住,但是又差使内务府打理,是已经想好了要把最好的留给养子怀雍。
为此,大公主与他之间生了龃龉,每次见他就没好脸色。
但他能怎么办?
皇帝想送他的东西,他不能说不要。
怀雍住进来以后就没有改过一分一毫,他觉得自己也是个过客,迟早要搬出去的。
既然无缘,又何必花心思呢?
因着这儿是父皇送的宅子,他要进出也如自己家一样。
都不用去皇宫,父皇正在等着他一道用饭。
唐榆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
宫内共有十二监、四司、八局等二十四内宦衙门,这其中打头儿的就是司礼监,而司礼监中打头儿的则是掌印太监,是以唐榆是太监的大总管,地位煊赫,被人称为“内相”。
但这位“内相”此时却像是个挂木牌的小火者,在饭桌边上殷勤地伺候天家这对养父子的碗筷。
这唐榆今岁四十五,是皇帝身边的老人了。
能站在皇上身边屹立不倒二十年,自然有他的一番本事。
晚饭比中饭还要丰盛。
皇帝盯着怀雍吃了两整碗饭才满意。
怀雍原只想吃一碗,但是父皇说:“怎么?田公公老不中用,做得不和你口味了?还是你腻了他的手艺。那朕把他换了。”
怀雍从小就是太监田公公给他做饭,对他来说只是翻个嘴皮子的工夫,但对下面的人来说是灭顶之难,他只得说喜欢喜欢,连吃了两碗,每道菜都吃过去。
吃过饭,又到书房,父皇要亲自考校他的功课。
怀雍平时从不落下功课,对答如流。
说着说着。
父皇冷不丁地问:“听说下午赫连夜跟你说话,惹得你红了脸,是说了什么啊?”
怀雍:“……能不说吗?”
父皇:“不能。”
怀雍不敢隐瞒,只好红着脸,一五一十、一字不错地说了:“赫连夜这么与我一说,也不知是真是假。说着玩儿的罢了。”
父皇手中的一杯茶端了半天都已经凉了,还在刮碗子,停下来,说:“看来我们雍哥儿还是面薄,就这么两句话也能被说得面红耳赤。不过,你一向跟卢敬锡交好,做什么都要结伴,你是想效仿他吗?”
怀雍连忙跪下:“儿臣不敢。”
父皇没喊他平身,叫了穆姑姑进来。
穆姑姑端了一碗药,送到怀雍面前。
父皇叮嘱说:“该喝药了。”
怀雍跪着用双手端起药碗,忍着苦,一饮而尽。
并不是他生什么病了。
这药是他十岁时就开始喝的。
他早就喝习惯了。
除了大梁皇帝和其心腹的几个极少数人,没有人知道怀雍生下来就是男女同体的身子。
怀雍必须每天吃药才能让自己长得更像个完整的男人。
父皇希望他做个男人。
喝完药,父皇伸手把他从地上扶起来,拉到身边坐下,惯例给他喂了颗糖。
怀雍小心翼翼地让自己的唇齿不要触碰道父皇的指尖。
他含着糖,一边腮微微鼓起来,恭敬地望着父皇。
父皇哄说:“雍哥儿,你同他们是不一样的。不着急好不好?你还小呢,等时候到了,朕自会为你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