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让沈毅碰她,可现在的她连抬手都在颤抖,沈毅不顾她的意愿,强行替她将脸洗净,又将她平放在榻榻米上,把她的头挪到床边,又打了一盆温水替她把汗湿脏掉的头髮也洗了。
彼时的谢钱浅隻感觉自己吐掉了所有的意识、情感、反应,整个人像一具木讷的假人,任由沈毅洗好她的头髮将她扔在榻榻米上,拉过被子盖着她。
而后沈毅便没再去管她,到一边收拾残局,谢钱浅躺在榻榻米上闭着眼,周围的环境慢慢都被她屏蔽掉了。
她脑中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沈致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她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的源头,就像她从来没有思考过精子从哪里来一样。
在七月份师父派她去沈致身边之前,她和沈致并没有太多旧情,儿时相处的日子短暂且陌生,几乎没有在她的记忆中留下过太多的痕迹。
所以为什么他那么淡漠的人,却会在vix突然出手帮她?
为什么在拍卖会上她想拍个吊坠,他便不惜千万为她拍下?
她在一间堂挖坑,他放任她,她想拆了整个院子,他也纵容她。
甚至她喜欢闻的沉香,他都能轻而易举地给她。
是啊,为什么她就从来没有想过沈致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这个世上本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和无缘无故的坏,只是她从来不会去思考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她可以遨游在复杂无比的公式里,却习惯性的将身边的关系做简化。
就像和沈家人相处,在她长大后慢慢知道那些人各自为营时,她并不想探究他们谁和谁的利益捆绑,隻想远离是非之地,她向来不喜欢复杂的人际关系,人和人之间隔着层纱看待对方的感觉。
她喜欢待在沈致身边,因为沈致对她好,顾淼和顾磊都是简单的人,可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沈致的这份好,背后藏着如此惊人的秘密。
她不愿去相信沈毅的话,一个字都不愿相信,她十分清楚沈毅的目的,就是要摧残她的意志,这比击打她的身体更狠。
可所有过往的细节串联在一起又不得不让她正视这个事实。
沈致怕海,恐惧海水,顾淼说他很久以前就很抵触大海,那次海难她带着他跳入海中后,他完全失去了求生的本能,仿佛身体接触到大海的那一刹那就已经放弃了挣扎,眼神是那样的空洞和绝望,她从来没见过那样的他。
求生的本能让她不想死,任何人在面对那样的环境都不会想就这样死掉,可他却把救生衣给她,那一刻她真的感动得一塌糊涂,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对她说过“如果我们两只能活一个,那个人必须是你,没的商量”。
这句话当时像重锤一样砸在她的心口,让她产生过一瞬间的恍惚,为什么沈致会这么在乎她的生死?
直到这一刻她仿佛才终于找到答案,他害怕重蹈覆辙,他不愿意多年前的事故再一次在他眼前上演,他心存愧疚,这种愧疚让他惧怕大海,让他想把生的希望留给她。
所以他才会对顾淼说“她亲人都没了,别说一个院子,她从我身上拿走什么我都会给她。”
她还天真的认为自己魅力太大,沈致爱她爱得无法自拔才会这样,却从未想过他面对自己时惴惴不安的心和亏欠。
他为什么会出国?因为十八岁那年他发了病,很严重的病,她问过他,不止一次,可他似乎从来没有给予她回答,因为那场病的到来让木子出了事,他又如何能说得出口?
所以她去沈家的那一天,所有人都来迎接她,除了沈致,他没有出现,一直没有出现过,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总能看见他站在高处的窗边盯着她,那眼神冰冷得像蛇,他那时一定是不敢面对自己吧。
沈致和沈二伯聊天时提到木子,他语气里对木子那么熟悉,可却从未在自己面前提过这件事,就好像在小心翼翼隐藏着什么真相,在不小心被她听见后,他会那么紧张地追出来。
就连这串沉香的气味和木子房间里的味道都那么像,她一直以为这一切都是巧合,从未想过他认识自己的妈妈,不仅认识,他的出现会给他们一家带来这么大的变故。
谢钱浅的眼睛发疼,她闭着眼,没有眼泪,可心臟却像被人拿刀子一刀一刀地剖开,疼得鲜血淋漓。
脑中浮现出她和沈致的对话。
“那你是利己主义吗?”
“我也是。”
“我不相信,你会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不择手段?甚至去欺骗,隐瞒吗?”
“我说过,这是人的本质,我也不例外。”
她猛地睁开眼,看着手腕上的奇楠珠,是啊,她不愿相信沈毅的话,她不要被沈毅的言语轻易打倒,可潜意识里的理智在不断告诉自己,所有的细节都应证了这个事实。
沈毅告诉她的一切完美解释了她从前认为不合理的地方,只是那些不合理总是会被她轻易忽略,她沉溺在沈致温柔的眼眸中,享受着他对自己的好,甚至从来不会去细想他偶尔看自己那复杂的眼神。
人对幸福的向往总会下意识屏蔽那些不愿推敲的细节,在搬到一间堂的短短几个月里,她甚至有种找回家的感觉。
当所有的理智全部回归以后,这样的美好开始像泡沫,一点点变得不真实,虚幻,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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