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绾与大臣们急忙齐刷刷跪下,高呼道,“陛下万万不可啊!分封制不可废,军功分地亦不可废啊!”
看着乌泱泱跪了一地的大臣,嬴政抬首朝韩非李斯二人使了个眼色。
韩非立刻转身扬声道,“诸位之言差矣!随着六国的灭亡,数场军功下来,朝廷已分出国中足足三成之地!再者,如今天下之势,与以往百年皆大不相同,往常,秦国每攻一城,便只要土地城池不要百姓,屡屡遣返列国之民,自有大量土地封与将士奖励军功。。。”
“而如今,大秦身为天下共主,肩负与天下万民共进退之责,如今国中人口骤增千万,若再以军功分地,何来土地授民安居?”
又接连有大臣急呼道,“陛下,往后若只以财物赏赐将士,恐秦军再上战场之时,将会士气全无啊!”
“陛下,如今天下初定,朝纲未稳,六国宗室本有不忿之心,若您再下诏,褫夺六国宗室贵族之封地爵位,诸地必生乱端呐!”
李斯马上接着道,“诸位莫非不知,我大秦一路千辛万苦,是如何从西陲边地打来中原的?在献公之时,秦国并无军功爵位之制,但万千秦国将士仍以忠贞奋勇之心,跟随献公夺栎阳战河西,可见我秦军之士气,并不会因分不分土地而衰减半分!再者,分地是为与将士分利,发财物亦是与将士分利,大秦并未亏待将士们!”
他看向欲言又止的王绾,意有所指道,“至于收回六国贵族土地一事,我倒以为,纵便他们有心复辟反我大秦,恐怕亦是有心无力啊。。。”
“至于他们手中之兵权,早已被我秦军收缴,往后若要谋划反秦,便需招兵,若要招兵,便要笼络庶民,但六国百姓,如今因我大秦陛下而得的恩惠,胜过六国之时何止千百倍!百姓们岂会放着眼前衣食无忧的好日子不过,反去去追随叛军造反?换成诸位是六国百姓,可会如此?呵,若换成诸位是六国百姓,只怕恨不得将搅乱尔等安生日子之乱臣贼子,尽数投送于囹圄之间!”
王绾见二人连番见招拆招,只得含泪痛呼道,
“陛下,臣以为,若是临近咸阳之三晋故地,以郡县治之并无大碍,但燕齐楚三国故地多远离咸阳,若以郡县治之,恐有偏远难治之弊病呐,如此一来,朝廷难免鞭长莫及,还请陛下以诸子分封于燕齐楚之地,以陛下子嗣之声望名气震慑各方庶民。。。”
马上有大臣附和道,“是啊陛下,若往后不再以食邑封赏宗室,来日我大秦诸公子公主,将尽数沦为庶人匹夫啊!以陛下为大秦所创之煌煌功业,臣等岂忍心。。。见公子公主沦为民夫哉!”
嬴政终于起身负手,慢慢踱步下殿,若有所思道,“以王族子嗣之声望名气,震慑各方庶民?爱卿呐,你可知,天下百姓若能吃得饱饭,穿得暖衣,便会万分珍惜这般安稳生活,绝不会得陇望蜀生出妄念,又何须诸侯震慑。。。”
他慢慢踱到王绾面前,声音陡然一冷,“可朕若没记错,惠文王九年,以司马错灭蜀王后,十年,设蜀王之子通国为蜀侯,十六年,通国发动叛军反秦,此乃故国宗室封侯之乱。。。”
“十七年,惠文王以公子恽为蜀侯,昭襄王十四年,公子恽欲以祭馈献礼毒害昭襄王。。。十五年,朝廷改立公子绾为蜀侯,三十年,公子绾发动叛乱。。。此乃王族至亲封侯之乱。。。”
在王绾愈发苍白的面色中,嬴政继续道,“倒是后来,朝廷将蜀地废分封改郡县,派李冰为郡守驻守,倒是数十年相安无事,官民和乐。。。若要论偏远,蜀地倒比燕齐各地更偏远几分,可见蜀侯在而国乱,蜀守在而民安,民众皆是懂得知足的,分封之诸侯却未必知足…”
说到这里,他自信地笑了笑,“至于朕之子女,既然自幼有太傅教习,无论学文学武,比之世人终归多了数分便利机缘,自当如诸卿一般,为国立功而得官职俸禄,朕相信,以他们今日读书练武之勤奋,绝不至沦为庶民!”
这时,躲在殿外悄悄张望的明赫,不由骄傲地压低嗓音跟韩信炫耀道,“韩信,你知道吗?像我父王这样的人,就称得上公而无私!”
韩信震惊地挠了挠脑袋,“可陛下的公主与公子们,若是考不上官怎么办?陛下的孩子怎能当庶民呢?”
他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地嘀咕着,“天下间,哪有不给子女分封土地的君主啊。。。我一定是在做梦吧?”
明赫正想安慰他,突然想到一事,不由暗暗在心头惊呼道,“不行啊,废分封行郡县,虽然确实是一条无比正确的道路,但它牵涉的利益面太大,绝非一时一年之功,我得劝父王慢慢来。。。”
听见这心声的王绾等人,哪顾得上想他们为何会突然听到九公子的心声?只一个个急忙满怀期待地朝君王看去,继续以此为由劝谏着,希望君王能有所顾虑而缓行此事。
事缓则圆啊!
因听见心声而猜出小崽就在附近的君王,面上却渐渐浮起和煦的笑意,朗声道,“朕心意已决,蒙毅,拟诏!”
“六国宗室贵族于国无功,按秦律,当即刻褫夺爵位封地。。。”
在王绾与冯去疾等人绝望地阖上双眼,哀叹终是保不准祖先留下的封地之时,却听君王话锋一转,
“但我大秦满朝宗室公卿,为朝廷做出诸多贡献,寡人不忍操之过急。。。遂可保留其已有封地,并将之均等推恩于后世嫡庶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