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之际,宋亦澜又塞给郭律师一个信封,里面是五千块钱,郭律师倒也没客气,拿了钱之后,说她会竭尽所能。经过三个多月的相处,两人之间早已有了情谊上的转变,郭律师在一开始酬劳不多的情况下,就东奔西走地帮助宋亦澜,绝非是因为钱。对郭律师而言,宋亦澜对她的信任和赞扬,让她有一种特殊的成就感,而这个案子本身,对她也意义非凡,其实她都没告诉宋亦澜,一个多月前,她创业的律师事务所就跨了,但她依然是名职业律师,办案子要有始有终。
两人分头行动,由于今天是周六,李登明所在的部门本就是闲职,没人加班,她联系了李登明的前同事,一名四十多岁的阿姨,去年被调到别的部门去了,阿姨的小儿子和诺诺在一个学校上学,两人偶尔碰面,会聊起孩子的教育问题。
宋亦澜联系了阿姨,声称李登明身体不适,公司内有处方药,她要去公司拿,但需要一个人带她进去,阿姨没有多想,欣然同意,带着宋亦澜进入公司,来到李登明工位上,宋亦澜上次来查时什么都没查到,但这一次她带着目的而来,仔细查看工位上的每个物件,翻看书籍、记事本等文字内容,发现了诸多细节。
其一:李登明的书柜内有好几本工具设计类书籍,包括《木工基础》、《电工大全》、《器械制造》等,几本书里都有批注,显然反复阅读过。李登明的工作是文字校对,大学学的是汉语言和历史,从没听他说过对木工或电工感兴趣。不过,现在回想,豆豆对家具电器的拆卸组装如此痴迷,是否就是李登明带出来的?
其二:李登明的一个记事本内画着许多图案,分门别类,十分详细,有些还有备注含义,这些符号是他融合现实独创出来的,有着属于他自己的特殊含义。如果说墙壁上的字符串是一个“故事”,那这些字符库,就是他的专属文字了。
其三:宋亦澜通过询问阿姨得知,李登明平时兴趣广泛,几年前还曾报名了一个艺术品设计班,阿姨也报名了,学员大部分是女性,只有李登明一个男性,当时阿姨还调侃李登明心灵手巧。而在平时的工作中,李登明也经常做一些小工艺品送给同事,比如一根头部裂开的蜡烛,中间插入一条铁丝小蛇,点燃蜡烛之后,铁丝会忽闪忽闪,犹如毒蛇吐信,虽然看起来怪异恐怖,却也别具匠心。
阿姨这一说,宋亦澜立刻明白了,李登明做的那些小工艺品,也全是些吓人的玩意,他会在不经意间拿出来吓唬同事,但这种量级的吓唬显然不足以过瘾,所以他才会在半夜三更,设计更大的场景,来吓唬陌生人,直接将其吓得半死不活。
再联想生活中,她记得结婚前两年,李登明确实会制造一些“小惊喜”给宋亦澜,但宋亦澜毕竟胆子大,对这种惊喜根本不感冒,不仅没被吓到,反而还觉得他幼稚,将李登明痛骂一顿,那之后,李登明就很少给她“惊喜”了。
李登明的这种扭曲心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宋亦澜并不知道,也许结婚前已经有迹象了,也许是结婚后才发展出来的,但不管怎样,都已时日不短,虽然墙壁上的字符串只有十几个,但记事本上的字符却有成千上万。随着吓人次数的增多,李登明达到满足的阀值势必会提升,他的下一次吓人必须要更刺激,更恐怖,对方要被吓得更厉害才行,照这样下去,吓出人命只是时间问题。
“他不仅自己制作艺术品,还私下投稿呢。”阿姨打开了话头,说道,“有次还拿了一个什么恐怖创意奖,我们都说他有艺术天赋,呆在这被埋没了,但他似乎不喜欢别人这么说他,反正从那之后,他就不怎么给我们看他的作品了。”
宋亦澜这还是第一次听别人夸李登明除了老实、踏实、实诚之外的其他优点,她没想到这个优点竟然是“艺术天赋”,一时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宋亦澜又询问了李登明在工作上的状况,得知这个部门早已没什么工作量,基本都是混退休的中年人,经常以出差为名不来上班,只剩李登明一个人。
宋亦澜由此推测,李登明或许就是在这里制造他的恐怖道具的,当他的同事们请假不来时,他就一个人拿出工具,制造上一整天,不亦乐乎。
宋亦澜将目光锁定在了李登明工位底下的柜子上,那个柜子有锁,但锁头很小,宋亦澜佯装说没找到处方药,也许在这个柜子里,让阿姨帮忙找了工具,将锁头砸开了。
柜子打开后,最外层一个格子里装着制造工具,凿子、锤子、钢锯等;中间一个格子里放着小型电器;最后一个格子里放着诸多“恐怖小物件”,有仿真橡皮蛇、机械双头狗、红衣长发鬼,还有数个畸形橡胶尸体,看起来非常惊悚。
宋亦澜拍照取证,又拿出几个物件放进兜中,这才离开办公室。
宋亦澜给郭律师打电话,说了她的发现,另外一边,郭律师也在老张居住地附近,“偶遇”了散步的老张,请老张吃了一顿饭,老张本就寂寞无聊,几杯酒下肚,哪勘郭律师软言细语的询问,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出来。当然,为了避免被识破,郭律师并未问敏。感问题,只是旁敲侧击地询问李登明小时候的事。
“小时候李登明非常喜欢恶作剧。”郭律师道,“经常恶作剧别人,比如敲别人家后墙、在雪地里挖陷阱等,后来被老张狠狠打了一次之后才老实,这可能和他成年之后喜欢吓唬人有关。”
“李登明从六岁就近视眼了,是同龄孩子中唯一戴眼镜的,初中开始就高度近视了,他最怕别人叫他四眼田鸡。”郭律师道,“除此之外,老张还说,李登明小时候眼睛受过伤,似是和李登明的亲生父亲有关。但就算是这样,也很难解释他为什么要收集眼球,可能还有更深的心理因素,收集的本质是为了填补空缺。”
两人通过电话一番沟通,汇总了信息之后,确定了后续行动方案。
宋亦澜今晚上夜班,给李登明制造私人空间。在加班之前,她需要尽可能地营造“和谐”氛围,将李登明的心瘾勾出来。
当晚六点半,宋亦澜回家之后,先上缴了她跑网约车赚来的钱,又上缴了她的工资,以及额外加班费,全是她从父亲赔偿款里拿出来的,目的是哄李登明开心。
李登明拿到钱之后,果然心花怒放,俨然有一家之主的感觉了。
吃完饭后,宋亦澜帮李登明端来一盆洗脚水。
“我想通了,过去是我不对,不该一直压着你,以后这个家你做主,我心甘情愿做个好妻子,咱们一起努力,为两个孩子的未来打下基础,只要你别太过分,我保证让你舒舒服服的。”宋亦澜单膝跪地,帮李登明搓脚,“从今以后,咱们不提离婚的事了,孩子不能没有完整的家。想想咱们结婚前几年多好,虽然没那么富裕,但至少开心不是吗?我觉得我们可以恢复到那种程度,你觉得呢?”
“可以啊……”李登明这下是真的享受到了,不由微闭双眼。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我觉得我成熟了许多。夫妻之间,还是要将心比心,我怎样对你,你就会怎样对我。所以,从今开始,我决定好好对你。”宋亦澜轻轻揉。搓着李登明的脚丫子,放软了语气,“也希望你好好对我,可别趁机欺负我。”
“那是当然,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李登明咯咯一笑,似是被宋亦澜挠到了脚底板,笑声虽然短促,却表明他已放松不少。
洗完脚之后,宋亦澜爬到床上,故意将身体贴近李登明,亲吻李登明的脸颊,又在李登明耳边吹了几口暖风,吹的李登明心里痒痒,李登明见宋亦澜今夜如此温柔示好,心中的欲望迅速滋长,一只手抱住宋亦澜的腰,一只手关掉灯,正准备钻进被窝,好好体验下消失多年的夫。妻生活时,宋亦澜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备注为黄主任的人打来电话。
“喂,黄主任啊。”宋亦澜故意打开免提,“啥事?”
“老邓家的孩子重感冒,他得去医院陪孩子,今晚你能值夜班吗?”对面传来黄主任焦急的声音,其实是郭律师假扮的,“这样明后两天你就可以连休了。行不?”
“没问题。”宋亦澜没有犹豫,“我这就过去。”
宋亦澜迅速从床上爬起来,开始穿衣服。
李登明有些不悦地嘀咕:“你最近怎么老是上夜班。”
宋亦澜道:“夜班赚得多,还能睡觉,不耽误白天跑网约车,我反而喜欢。”
李登明直直地望着天花板,有些意兴阑珊。
宋亦澜在李登明脸上亲了一下:“别心急嘛。接下来我连休两天,下周七天不上夜班,到时候你可别说你不行了。”
宋亦澜的潜台词是:你今晚不行动,接下来九天可都没机会了。
李登明咧嘴一笑,起身抱住宋亦澜,上下一顿乱摸,宋亦澜倒没嫌弃,笑着走至门口,轻轻推开李登明,说道,“晚上给你打视频电话。”
李登明的心情也莫名地愉快了起来,仿似回到了结婚头两年那种亲亲我我的状态,甚至比那种感觉还好,因为宋亦澜比以前温柔了,他能当家做主了。
宋亦澜驱车去到公司,坐在工位上,给李登明打了个视频电话,一来给李登明传递爱意,二来让李登明看到她确实在公司,在上夜班,让他打消疑虑。
视频电话打完,宋亦澜立刻驱车离开公司,和那晚一样,在小区门口斜对面的树下隐藏等待。郭律师在家中,手机开机,做好随时行动的准备。宋亦澜今晚没什么睡意,一边看小说,一边盯着小区门口,半小时后,有一个穿着一袭灰衣的人从小区走出,戴着棉布帽和口罩,提着一个黑色包裹,宋亦澜一眼便认出来,此人正是李登明。
宋亦澜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李登明今晚的穿着和那晚明显不同,掩饰的很好,而且现在还不到零点,他就行动了,比之前早了太多,喜的是李登明终究还是出动了,看来他的确心瘾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