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这是饮鸠止渴。是梦就终究有醒来的时刻。
可若没有梦,掌珠连眼前的痛苦都熬不过。
她太柔弱,也太刚烈。
“我知道,我们都没有选择。掌珠是无辜的,所以,只要能保全掌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
青鸾回来暂时搬到了掌珠隔壁的厢房,萧统想是得信就赶过来了,留了明庭在外头,自己坐在灯下,静静的看着不远处的青鸾。
青鸾在他的目光里终于抬起头来,隔了好一会才想起一桩事,有些尴尬的一笑:“殿下见笑,先前明庭看见我的时候,也是好一会才认出来。”
这一走就是数月,海上风大日烈,南海郡出去但凡产香的诸国都是炎热的气候。起初青鸾还觉得自己跟当地的女子相比真是肤白貌美,后来每日对镜,也取消了这点自娱自乐。
她想起自己好多日子没照镜子了,不用想,现在就是一块会说话的黑炭头嘛。
偏偏萧家的人个个都生的龙风之姿,坊间传,京城的百姓们相比其余州郡的普遍脖子都要更长,眼睛更利索,原因就是皇家的王爷公主们生的皮相太好,没有火眼和长颈就观赏不到这份常人难以企及的美貌。
而诸皇子当中,东宫萧统的美貌尤甚。
“你瘦了许多,船上生活不太习惯么?”
青鸾心中一汗,又黑又瘦——得,自己这都成麻婆了。
心里觉得这副尊容有点对不住跟前的人,摇头说的轻描淡写
:“都还好,就是没法习惯外藩人那些动不动吃啥都用手抓,啧!洗手好费劲!”
萧统能想象出来,出身中原望族的贵女,此番作为朝廷大使出访诸国,这一路经历了多少难以道清的苦。
可她只说吃的不便,可见,心中乐多于苦。
她真正向往的,是星辰与大海,可却因为情义二字,而甘愿受困于此。
青鸾奉了一盏香过来,置于他身侧的案上:“殿下,这是橙花香。”
萧统凝神沉浸片刻,点头:“掌珠从小就喜欢这香,是橙花的香味,不是橙香。”
“嗯,我在波斯采办了一种香料,与橙花的味道很似。再加以其余的两味香料调和,就成了如今的香。”
燃香的鼎子是外藩物件,看着似玉又似琉璃的质地,内里布局精巧。香饼置于香鼎的上层,底下是一层水,隔着水最下头还燃着一根短烛。烛火将香饼隔着水慢慢发散出来,镂空处透出星星点点的暖光,照在两人身上。
萧统去看她,青鸾却有些闪避。想一想时候不早,正要劝他离去,外头韦明庭先猫着嗓子叫了起来。
“殿下,该回了。”
青鸾送他出来,与明庭又打了个照面。这厮果然还是嘴毒,悄声道:“今冬天寒,大人回头支应我一点上好的黑炭……”
话没说完,萧统想是听见了,回头肃然教训他:“明庭,不得无礼。”
吓得明庭连忙作揖,她倒是终于笑出了声,回应:“
黑炭没有多的,回头下了雪给你支援一些酒肉。”
萧统因而松了口气,他害怕她因为掌珠的事情把自己逼得走投无路,可庆幸她还还能掌控其余的喜怒,于是终于放下心来。
青鸾回来之后,破天荒的头一回让金萱去给自己拿酒来,“要最好的女儿红,别不舍得。”
金萱撇嘴:“又不是去杀人放火,还喝酒壮胆——醉了怎么办?可别指望我,我不懂那些。”
她瞥了小丫头一眼:“我就喝两口,剩下的归你。”
有这话,金萱才连忙去办。不过回来时托盘里便是一壶酒,两只杯。
青鸾看着她斟酒的手势,才发觉,这世道,估计也就自己十年如一日清汤寡水戒荤戒腥戒色了。
可没想到,金萱这丫头,居然是个实打实的草包。才一杯酒下肚,就抱着青鸾哭了个稀里哗啦。
其实不怪她,这些日子里,她撑得辛苦。她跟迦南从小一起长大,可出事之后她就拿着青鸾给的手令先把迦南关到了柴房里。王府里除了掌珠之外还有侧妃王沅溪,虽说不敢来这边找事,可不防着却是万万不行。
“姑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哪里是个能拿主意的人呀?王妃出事之后,我就想着我们都活不了了。不但我们活不了,还有我老子我娘我兄弟妹妹等,统统都要死了——可我不想死啊!我还没嫁人没生孩子呢!为什么有人要害咱们主子,我都想不明白了,
她能得罪谁?这些天杀的王八蛋!”
金萱哭的酣畅淋漓,青鸾也唏嘘。但她累极了,只能简单的安慰她:“没关系,什么人想害我们,我们就先杀了他。王妃不会有事,你跟你的家人都不会死。有我在呢!”
她的声音淡定如常,却立即给金萱服下了一颗定心丸,这丫头趁机把眼泪鼻涕都糊到了她的衣服上,然后端起案上的酒壶给她倒酒:“姑姑,有你在就万事不用忧愁,只要你以后不离开王府,我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青鸾皱着眉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袖,片刻之后果断鄙夷道:“起开。”
果然,她就天生没有酒鬼的资质,看金萱喝了酒还能演戏,演完了抱着酒坛子还能走。
青鸾一个人在掌珠的床前坐了许久,她想,自己可能是喝醉了。
三更鼓未响,盏中的曼姝沙华美的烈烈如焚。
她看着花,渐渐思绪如潮,想起两年前,第一次见到掌珠时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