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里,大军一直忙于整调人马、构建营房、筹措粮草。三十万人马迅速集结,粮草器械一应足备。魏元忠是个办事精干又有条理的儒帅,整支大军在他的统筹安排之下有条不紊,如同一台运转飞速的精密机器。
刘冕这些仪仗兵,也没能闲着。他们要干的最多的,就是学习各种军中的礼仪与号令。原来,仪仗兵也不是那么好当的。站立的时候双腿与手臂都不能乱放,有固定的位置甚至是尺寸宽窄的要求。掌旗的时候离主帅多远多近,旗杆与肩膀在什么时候要保持什么样的角度,都有明文的规定。还有军中的所有旗语所代表的意思,以及主帅下令时该打出什么样的旗语下发号令,都要熟络于胸。
现在可不是电子时代,可以遥控指挥。旗语,是一个重要的指挥手段。短短的几天实践,刘冕学到的东西着实不少。
但这还只是局限于‘仪仗’的一些知识。军中的每个细微末节,都要学。几下下来,刘冕也算是对大唐的军队有了个初步的认识。
一支军队当中,所有的军人按职责与特长,分为五类:善长骑射的入选为‘越骑’,这是军中最强战斗力的代表,冲击力与战斗力俱佳;其次为步兵、武骑v手、步射。大军一般分七军屯扎,分别是前后左右军、中军与左右虞候军。每军都有偏将统领,听帅营号令行事。
乃至于如何扎帐、如何挖行军灶、如何整顿衣甲,这些小事都要从头学来。刘冕感觉,大唐的军队建制之完善,当今令人叹为观止。饶他是个来自于21世纪的军人,也不得不佩服大唐军队中的稹密、整齐与肃严。
入军第五天,刘冕和祝腾开始正式上岗。二人侍立于帅帐之内,一人执斧一人折钺,宛如门神。明珪则是守着魏元忠的将旗侍立于外,兼顾守护中军大旗。
魏元忠一直很忙,批奏军中大小事宜,接见各军的将军、回复朝廷指令,一天下来几乎连喝口水的时间也没有。刘冕和祝腾则是只能枯站于一旁,宛如雕塑。
刘冕不禁有些恼火,这真是份傻子干的差事。
到了下午,魏元忠将那个雷将军唤了来,对他道:“雷仁智,我大军可能还要两到三天的时间来整备,粮草也没有全部到位。但是,主帅永寿郡王恐怕就快要到颍州了。本将令人先带一部份人马迎接主帅,另外严密布防淮水一带。”
“末将得令。”雷仁智抱拳应诺,随即道“倘若徐敬业叛军已然攻到淮水,末将该当如何?”
魏元忠眉头轻皱寻思了片刻,说道:“据城死守,不得出战。据探马来报,徐敬业叛军十余万主力,并没有朝关内袭卷而来,反倒是朝江南润州、常州一带攻杀而去。本将估计,他们是想占据江南划江而治。”
雷仁智冷笑:“愚子鼠辈,不是标榜着匡复庐陵王的旗号吗?如今不向关内反向江南,还不就是抽自己的耳刮子。这帮草寇,哪里是勤王复国,分明就是谋叛求私。纵有十余万兵马,也不过乌合之众罢了。”
刘冕心忖,那徐敬业等人也的确是犯了路线上的错误。既然打的是反武复唐的旗号,这时候怎么能下江南攻掠呢,这不就成了草寇行径?如果他们当真一鼓作气朝关中杀来,这一地带一马平川别无抵挡,武则天头次面对这样的军事威胁也没有太多的经验,而且朝廷整顿兵马也需要很长的时间。说不定到时候还真的能有所成事。因为现在武则天的诸多‘逆举’的确有些操之过急,当然会引起许多人的不满。万一徐敬业大军当真杀到了关内,指不定还真会有唐朝宗室的人响应,他就能成为真正的勤王之师。
可是,历史没有如果可言。
刘冕内心的矛盾又升了起来:我那恩师,怎么就跟了徐敬业这等志大才疏之辈?徐敬业旗帜拉得够鲜亮,可行为却与草寇无异。攻掠江南,无非就是为了谋取一些地盘基业,来与朝廷分庭抗礼然后过一过土皇帝的瘾。天地良心,他哪里是真的要匡复李唐徐敬业,看来是必败无疑了。如今天下盛兵多半集于关中,战斗力最为彪悍的精锐骑兵更是全盘掌握在朝椭上。扬州之地不产好马,徐敬业手中的十几万人马多半是市井流民与囚徒走卒拼凑起来的,哪里打得过拱卫天下、身经百战的关中铁骑?
看来武则天那句话说得对,骆宾王,的确是明珠暗投了。倘若徐敬业有他祖父徐勣的一半本事,这场战争的结果也孰难预料。
魏元忠依旧是面沉如水的表情:“纵是如此,不可轻敌。雷仁智,颍州之地事关重大,不容有失。本将给你三万精锐铁骑,日夜兼程务必早早赶到那里,布下阵势先稳住阵脚。本将待大军整顿妥当,即刻班师前去与你汇合。”
“末将得令。”雷仁智上次接过了魏元忠给的兵符。片刻后魏元忠又转身对刘冕道:“刘冕、祝腾,你二人是帅旗使,即刻收拾行装与雷将军同行赶赴颍州。”
“是!”刘冕心头一喜:好,终于可以见到李贤了!
时隔一年,风云大变物是人非,再相见时已是彼此天壤。不知道李贤会是什么心情呢?
刘冕和祝腾即刻收拾行装,与雷仁智点起的三万大军一起上路,朝颍州奔赴而去。三万骑兵一起奔腾开来,不禁让刘冕想起骆宾王檄文中的那一句‘班声动而北风起’,果然气势非凡。冷兵器时代,骑兵的这般威武气势,还真是要亲眼见识到了才能深有体会。
雷仁智是个武夫,一马当先奔在最前。刘冕和祝腾本来只是跟随在仪仗兵班列中,但那火猊宝马仿佛有些不屑与这批驽马为伍,时常一不留神就蹿到了前方几乎与雷仁智并骑。雷仁智几番侧目有些不悦,刘冕苦笑:“马太快。”
雷仁智的脸皮轻轻**了一下,狠狠甩了几下马鞭子抽到马臀上。那匹马凄惨的怪叫几声,撒蹄子一阵狂奔,嘴里都要喷白沫了。刘冕小心的驱使着火猊控制速度,见它气定神闲宛如信步,不禁心中欢喜:真是好马!
三万骑兵日夜奔腾,三日后便到颍州。李贤未到,雷仁智便将大军安置在淮水以北,扎下营寨。地方刺史官将依次出来劳军奉送物资,自然不在话下。
又过了两天,颍州刺史亲自来告之消息,说皇子贤马上就要到了,车马已到颍州境内。雷仁智便点上了百十骑兵,带刘冕等人一起出营迎接。
老树古道,秋风落叶。一辆马车骨骨的行驶,李贤时时撩起车窗来朝外观看,心神多少有些悸荡。
命运多舛颠沛流离,谁曾想到会有今日?李贤暗自喟叹一声,听车外护送的府吏唤道:“殿下,前方转出一队兵马,大张旗鼓。该是来迎接殿下的!”
李贤掀起车窗朝外一看,迎头就看到身披甲胄、执掌一面‘李’字大旗的刘冕,顿时激动的道:“天官别来无恙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