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为什么肯这样做?
谭理这个人当初是由贺述微举荐入工部的,后来陆周涯想要提拔俞辛鸿任工部尚书,也是贺述微力排众议提拔了谭理,在朝臣眼中,他就是贺相一党的人。
至于谭理当初到底有几分是受到胁迫,又有几分是想扳倒王兖让贺述微上位,谁也说不清楚,如今也绝不会让谭理说清楚。
严向江一惊:“杨大人他……”
“慎言。”吕谨神色肃然道,“一份供词证明不了什么,把谭理的供词从卷宗里拿出来,另外叫人再写一份便是。”
他端起桌上的热茶,揭开茶盖,烟气隐去了他目中精光,让他的话也变得温淡起来:“余崖,你任大理寺卿,最要紧的是要耳聪目明,追查真相,至于旁的,就不要和断案扯上关系了。”
“下官知晓了。”严向江沉默一瞬,拱手道,“多谢吕尚书提点。”
外头有人掀帘进来,严向江急忙截住话头,看向来人:“江指挥使怎么来了?”
江沉不知有没有听到他们方才的对话,面上看不出端倪:“我奉命提审张静言,严大人,还请行个方便,把他交给我。”
严向江以为是谢神筠要见他,便说:“北司既要提审,我自然无不应之理,不过江大人可有文书?”他搓了搓手,有些尴尬,“按规矩要有文书大理寺这便才能让你带人走。”
“严大人放心,”江沉拿出文书,道,“文书在此。”
——
谢氏这棵参天大树一朝倒塌,砸下来的余波甚至引得大半个朝堂动荡,但与此同时,谢神筠的特殊却再次突显出来。
她不仅没有随谢氏一同下狱,还因为在端南水患的案子和工部账目稽查上居功甚伟,得了天子重用,竟是越过了前朝与内廷的界线拜她为中书舍人,赐红绯金紫鱼袋。
再进一步,就该加赐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宰相头衔了。
朝议时谢神筠也不再是站在太后垂帘的地方观政,而是能与百官共同议事,意义不同以往。
天子亲赐红绯朝服,腰佩金紫,以金丝珍珠做莲花步摇冠,钿璎环佩,行于殿上时明丽得如同天边霞光出云。
人人侧首。
却又在触及她霜白侧颜时被那冰冷剔透的颜色挡了回来。
沈霜野立在武将的行列中,恰能将她的云鬓花颜尽收眼底,从前这份艳色被掩藏在高台的珠帘之后,旁人难以窥见,如今却落在深殿之中,人人能观。
瑶华郡主站在高台之上会让人不敢直视,落在群臣中间却会变成群起而攻之的对象。
群臣不会欣然接受她这个异类,他们不仅会审视谢神筠,还会不吝于用阴谋手段算计谏言来攻讦她。
谢神筠敛目静袖,发间步摇微晃,缀在云鬓之间,折出璀璨辉光。
她坦然地站在百官之中,神情未起波澜,在云端还是在泥沼对谢神筠来说都没有区别,她从不因旁人的审视侧目。
但沈霜野的目光对她来说是不同的。
甚至异常敏感。
谢神筠眸光微侧,隔着满殿朱紫同沈霜野遥遥相对。
沈霜野记得她长睫之下敛着一点红痣,非得亲密无间才能窥见那点摄人心魄的颜色。
他心中生起一点隐秘的快意。
看可以,但谢神筠该是他的。
——
天光压重檐,散朝后百官从东华门鱼贯而出。
皇帝虽然年幼,却又未册后宫,谢神筠如今不再领内廷女官的职务,不好再住在宫里,因此日日都是入宫点卯,只在政务繁忙时歇在琼华阁。
谢神筠看见熟悉的马车停在宫门前,掀帘进去,动作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坐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