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应事宜,皆听礼官的。”珊瑚珠应下。
几位能主事的人,都要在灵堂祭拜先帝。当初先帝死的时候是初春,北方天气寒冷,依旧大雪纷飞。如今已经入夏,即便用再多的冰块,也盖不住尸体的腐臭味,身体也开始腐烂。移棺的人全程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只看僵硬的姿态,都知道他们在极力忍耐。
一代天骄,死后,也不过如每一个普通人。
珊瑚珠甚至分不清,请皇帝的遗骨移棺,又让他们在这里跪拜,到底是对先帝的敬重,还是羞辱。
五皇子双手交握,死死掐住掌心,他一路行来,还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路上虽然颠簸辛苦,也不会有这样不雅的情况让他看见。这种臭葱烂蒜、臭鱼死虾混在一起的味道,浓郁刺鼻,五皇子忍得好辛苦,生怕自己吐出来。
五皇子偷眼去瞧惠贵妃和辅国公,两人均哭得两眼通红,脸上全是哀戚之色。
这有太会装了!
五皇子也连忙调整表情,没法痛哭,也能装个痛苦,哦,痛苦不用装,鼻腔萦绕着这样的味道,真的很痛苦啊!
五皇子和先帝有多深的感情呢?自出生起,一年见先帝两次,过年一次、先帝生辰一次,若是有什么需要全体皇子出席的大宴,能额外见上一回。有时候先帝出征,甚至一年不会见面。五皇子是宫中唯一庶出的皇子,长久以来只以排行称呼,因为他根本没有名字,更别提封号了。
等到先帝大发慈悲赐下名字,令宗人府上了玉牒,长辈们才能爱怜得称呼他的名字。可是,这个时候,大家已经习惯叫他小五了。
他身为皇子,却许多年没有封号,只是五皇子、五皇子的混叫着。五皇子心想,若不是这回秦王起兵,他大约也是跟在这些嫡出哥哥后面,捡他们不要的封地,被随意打发出京,一辈子碌碌无为。
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躺在这里的先帝啊。他的身体已经腐烂得不能辨认,再多的香料都掩盖不住刺鼻的臭味。
五皇子抿紧嘴唇,险些吐出来。再看惠贵妃不抹眼泪,心中不屑,都说惠贵妃对父皇一往情深,他才不信呢!惠贵妃年纪和长姐差不多,父皇能当她爹,这样悬殊的年龄差距,还是两族人,君王与妃妾,哪儿来的恩义?
五皇子辛苦忍着,礼官的流程却又臭又长,幸好,行宫伺候的宫人是懂事的,先帝遗骨装入金棺,立刻大开门窗,有风轮送风,还夹杂着香味,几息的功夫,就把那股味道掩盖住了。
五皇子也终于能大口喘气了,他听到身边镇国公的呼吸声略大,情不自禁露出一个“我就知道”的微笑表情。
珊瑚珠再次用帕子擦眼,顺便捂住口鼻,过滤一下空气。珊瑚珠知道,帕子掩盖在口鼻上,其实吸入的空气更多。但是没办法啊,帕子上有香味,勉强能掩盖尸臭。
今天的仪式过后,还要接着来跪拜六天,才能把先帝送走。
珊瑚珠以主人的姿态,招呼使团住下。五皇子回去之后就吐了,听说晚饭都没吃。对外放出的消息是旅途劳顿,难以支撑。珊瑚珠派军医去给他看了,开了些安神定惊的药,嗯,治疗旅途劳顿非常对症了。
镇国公却老当益壮,这几日在祭拜先帝的空隙,总要和珊瑚珠讨论如何率军回京。
“这些人已经脱了军籍,都是梁城百姓了。”珊瑚珠压住她扣下来的人口,“反正这些人回京也是遣返原籍为民,他们愿意留在梁城戍边,于国有利,还减轻朝廷负担,有何不可呢?”
“军法森严,岂能如此儿戏。尚未有陛下允准,不可随意落籍。”人口就是财富,镇国公岂会不明白。
“陛下已有旨意,令我总管草原三城,若是国公不让他们落籍在梁城,我只能让他们迁移到草原了。”珊瑚珠寸步不让,新皇给她的甜枣是把新筑的草原三城封给她作为汤沐邑。难为礼部从多么古早的典籍里翻出了这个名词。即便只是享受三城赋税,无权管理三地军政。但谁在乎呢?有这个名头就够了。
镇国公无奈,退了一步,已经入籍这些不管,剩下的大军,他是要全盘带走的。
行吧,珊瑚珠无可无不可,反正这些人她也吃不下来。
两人商议好之后,礼仪流程也结束了,五皇子作为正使,带着使团在梁城郊外做告别仪式,如同来的时候一般。
“小王辞别惠娘娘,请惠娘娘擅自珍重,来日回京,不知可有重逢之日。”五皇子上前行礼,作揖时候腰弯得极低。
珊瑚珠上前扶起,勉励道:“殿下……”
一句话尚未成型,说是此那时快,一道亮光反射到珊瑚珠眼中。
五皇子从袖中掏出匕首,直直刺向珊瑚珠。
珊瑚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反应这样快,往右一个闪避,匕首从她的腰腹略过,直到划破衣摆。五皇子一击未中,立刻补上第二刀,冲过来抓住珊瑚珠的衣袖,就要刺下。
城外送别,穿的都是大礼服,衣裳繁复华贵,非常不利于行动,女子服饰尤甚。
说是此那时快,吉娜站在珊瑚珠身后侍奉,第一刀没反应过来,第二刀的时候已经抢上前挡在珊瑚珠身前,一脚把五皇子踢了出去。
这时候,众人才醒过神来,纷纷围拢上来,七嘴八舌的问怎么回事?怎么了?可有人受伤?
他们这边一乱,周遭也跟着乱了起来,个个伸着脖子,如同大鹅一般,脑袋左摇右晃,就想看个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