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樱又向他怀里窝了窝,雨后?清寒,唯有他是温暖的所在,在半梦半醒中不由自主靠近着,渐渐沉入梦乡。
翌日一早。
裴羁醒来时雨已经停了,苏樱还睡着,眉眼低垂,恬静的睡颜,裴羁轻手轻脚走出去,吩咐叶儿:“我有公事?要出去,上午不回来,待会儿娘子起来了跟她说一声。”
叶儿是她的心腹,必定会把?他的话原封不动告诉她,他不在家,她就更能放心给?卢崇信传信吧。假如她是骗他的话。
慢慢走到廊下,叫过张用?:“留神些?,若是卢崇信来了,一定要弄清楚他们说了什么?。”
若是她告诉卢崇信。裴羁沉默着走下台阶,那么?,杀了卢崇信。消息决不能泄露。他会守好她,等此事?已毕,如果?他还能留着性命,他会向她赎罪。
在门外上马,远处一骑踏着雨后?的泥泞飞快地奔到近前?,是窦晏平,是来向苏樱辞行的吧。
一刹那间极想阻止,或者?回头与他一道进去,终于只是逆着窦晏平走过去:“她还没起。”
此去生死难料,他既要赎罪,便该给?她一个单独与所爱之人?告别的机会。
窦晏平勒马,惊讶地看他越过他离去,越走越远,消失在道路尽头。
在疑惑中下马进门,内院静悄悄的,苏樱果?然还没起,仆妇在收拾落叶和泥泞,扫帚划过去时沙沙的声响,窦晏平负手站在廊下等着。
此去生死难料,或者?,就是与她最后?一面了吧。
突然涌起强烈的不舍,在这刹那,突然明白了裴羁离开的缘故。他是要给?他一个单独道别的机会。
“窦郎君,”叶儿走出来,“娘子已经起来了,正在洗漱,郎君稍等片刻。”
窦晏平抬眼,帘幕重重看不清楚,在激荡的心绪里重重点了点头。
屋里,苏樱接过帕子擦干脸,昨夜竟睡得如此安稳,自己也觉得诧异,但也许,只是雨后?凉爽的缘故吧。
随意将头发挽起,叶儿上前?低声道:“裴郎君出去公干,说是上午不回来。”
那么?,她想见卢崇信却是方便许多,只是,要告诉卢崇信吗?
昨夜来的有窦晏平,她虽不知道朝堂上将会发生什么?,但窦晏平若是肯与裴羁联手,那么?必定是极要紧的大?事?,亦且绝不会是奸邪之事?。
但若是不说,又如何对付裴羁,顺利脱身?
拿起两支扁簪挽住头发,走出里屋。窦晏平等在厅中,看见她时急急上前?:“念念。”
苏樱抬眼,他眼梢微微泛着红,低低的语声:“我有些?急事?须得回长安一道,待会儿就走。”
心里蓦地一空,苏樱仰头看着他,许久:“什么?时候回来?”
窦晏平张张嘴,说不出话。既不能说,又不想骗她,半晌才道:“你千万保重。”
是有大?事?,危险之事?,窦晏平参与其中。苏樱沉默着,喉头哽住了,许久:“你也千万保重,我等你平安回来。”
砰,心脏重重一跳,窦晏平无法确定,牢牢盯着她:“念念,你。”
你是不是想起来了,想起了我是谁,想起了我们的从前?。你的目光怎么?如此哀伤,如此留恋。
但此时,又能如何。他即将赴一个生死难料的盟约,他的父亲与她的母亲……他宁愿她没想起来。窦晏平死死按下心里的情绪,喑哑着声音:“我父亲在剑南时,每个月都?会去浣花溪,住在伽蓝寺。”
苏樱心里猛地一跳,强忍着不曾出声,恍惚中他紧紧握了握她的手:“我走了,保重。”
他转身离去,再不曾回头,苏樱站在廊下,腿脚发着软,紧紧扶着廊柱。伽蓝寺就在她家附近,站在那高高的伽蓝塔上,便能望见她的家,幼时她曾无数次随父亲登塔,眺望着家里来往走动的人?影,她觉得有趣,总是咯咯地笑个不停。
也许在她不知道的年月里,窦玄也是站在那里,眺望着她的家。或者?,只是望着母亲吧。
“娘子,”叶儿见她脸色不对,连忙过来扶住,“要么?回去歇歇吧。”
苏樱摇摇头,目送着窦晏平走出垂花门,消失在重重廊庑中。他绝不会行奸邪之事?,他此次回长安必然肩负着重要的使命,卢崇信依靠的是王钦,她虽是闺阁女子,也知道宦官弄权,朝堂不稳,她不能为了自己,将这个可能威胁到窦晏平的消息告诉卢崇信。
慢慢走回窗前?坐着。几次劝说裴羁回京探望裴则,裴羁始终没有答允,若是不借住卢崇信扳倒他,她又该如何脱身?